“嗯。”淩二點頭,沒再多說。
魔龍和那人達成了一個約定,那就是,在他死後,負責守護此界一千年。
但它和淩二其實也達成了個約定。
——它幫淩二颠覆一些事,在他活着的時候,用來維持魔與神之間的微妙平衡。
也在他無法出手的時候,替他辦一些髒活。
但若淩二最終不幸死了,它要淩二死後的這副軀體。
他們都喜歡他這副殼子,他知道。
兩者短暫交流後便分開,在結界内發生的事情隻有他們兩人知曉,其他人就算懷疑,也拿不出證據。淩二想到這裡,便滿心歡喜地拿出懷中的月長石,悄然前往遙遠的星河之間,繼續從中吸取月華和潮汐之力。
這也是這些時日以來他每天都在做的事。
……心上的人無法觸及,天上的月卻可以。
所以不光要觸及……他還要把那月摘下來,送給心上的人。
*
數百日後,這枚彙聚他多日心血的月長石終于煉制成功了。
魔龍倒也是履行承諾,日日都陪着他。
期間淩二還是隔日回一趟上界,彙報鬼君的動向。
至于被抹殺的燼無霜,淩二坦白聲明不是他動的手,大天尊也很知趣地沒再追問。
一個燼無霜,徹底替上天界試出了淩二的态度。
以淩二今日實力,若是他要倒戈,上天界會很難再找到一個能無傷解決此事的人。
而且蕭淵鶴魔化了,地魂如今正在鴻蒙界肆虐……幽冥界魔患也未徹底清除,如今尚需人鎮壓。
思來想去,淩二都是最合适的人選。
大天尊索性睜一眼閉一眼,假裝自己沒聽見。
*
淩二給那枚月長石取了個很符合他風格的名字,叫做冥月渡。
他帶着冥月渡去找魔主的時候,後者正帶着小魔靈們在結界外到處霍霍中州的山山水水。
雖然說,在阿黎看來,他們的魔主根基早就不行了,整天拖着一副殘軀,要死不活,眼看随時要歸入鴻蒙的樣子。
但偏偏好在,現在月汐君每天給他家魔主充能呢。
雖然一直是弱能狀态,對于普通修士而言,也是很恐怖的就是了!
“我主,月汐君來找你啦!”
來彙報的阿黎,不知何時開始,将淩二的稱呼從二公子改成了月汐君。
他語氣帶着一縷興奮,好像很高興今日神尊終于來看他們魔主了這件事。
在他的記憶中,那個一直纏着魔主的二公子已經消失很久了,他雖然每天固定給魔主輸送自己的神元,随後還要去萬幢崖下用自己的神力修魔種,但做完這兩件事後,他從不主動留在魔主身邊。
他還會每天固定一個時間和留在宗門的軀體通靈,也會一個人漫步來到大月塔前的懸崖下,默默花大半天時間煉制法器。最後再回上天界補充吐納,恢複前一天丢失的神元。
魔主看起來好像也并不需要他。
所以這兩個人的關系眼下變得很奇怪,反正憑阿黎的智商是看不懂的。
……
“他?他來幹什麼。”
魔主的口氣聽來也并不怎麼友善。
但他還是将玄月彎鐮槍悄然收進了識海中,随後拍了拍袍子上的血迹,将之清理幹淨,好像很怕被來人抓到現形的樣子。
“屬下不知,不過他手上拿了個很漂亮的盒子……說什麼特地拿來送給你。”
“……盒子?”魔主愣了愣,不待多問,隻聽“咳”一聲,月汐君便出現在他們身後。
“……你出來一下。”來人故意神神秘秘地将禮物藏在身後,隻垂眸狀似随意地說道。
“喔。”看來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畢竟吃了人這麼久神元,這不,就連狂如魔主大人,這會兒嘴上也不得不服軟了。
阿黎眼看着兩人并肩往山下走去,很快消失不見。
是在一處陌生無人的田園裡。黑暗夜色中,淩二将那枚足以照亮整片菜園的白色月長石悄悄從盒子裡捧了出來。
“此物名冥月渡。日夜吸收星月的潮汐之力凝集而成,用以煉制的月長本是定情之石,以我的精血煉制後,加上戀人的一絲精魂,此物便有了生生世世定情之效……”
來人一邊輕輕地說道。
鬼君瞥着那發光的小玩意,眉眼間似乎仍是不太高興。
“定情?我什麼時候答應與你……”
“你答與不答應都沒用。”淩二冷眼看着他,嗤笑道。
“……什麼意思。”
鬼君瞥着來人眼睛,忽然意識到一絲不妙。
像是忽然想起來,精魂這個東西,他早就給過淩二了,還是幾百年前在鴻蒙界中,他用霄影之名行走的時候。
他視線下撇,垂頭看去,果然,淩二一直鎖在指尖的那枚幽綠魂戒,不見了。
……完犢子。
鬼君不信。拉着張劈臉,不可置信地斜瞅着淩二。
“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淩二捧着那以自身精魂煉制的本命之石,步步走近。“已經不能給其他的人了,你我注定生生世世,難以分離。”
鬼君頓時像吃了口黃連一樣,臉色難看地垂下頭去。
“……”
“其實它還有其他的功效。”淩二嘗試誘惑道。
“嗯?”
淩二說着,便以靈力為帶,将那枚名為冥月渡的法寶佩戴在了鬼君的脖子上。
後者感覺這是往脖子上套了個狗環。
隻聽男人接着認真解釋:
“此物以孽鏡台之土,南鬥星君的陰陽冊,以及玉晨道君的八卦鏡為引,三寶合一,加上多種靈寶煉制而出。”
“除了我剛才說的功效之外……最大的功效就是……”淩二頓了頓說道,“照人罪孽,照人壽元。”
照人罪孽,照人壽元?
他頓時愣了愣,照誰的罪孽,照誰的壽元?
“你看右下方浮現的那些發光的小米粒。”又聽淩二用眼神示意他看向下方的星點,“大米粒是一萬年,中型米粒是一千年,小米粒是百年,最小的微塵是年。”
他漠然垂頭,數了一下那些散落在底部的微塵。
“所以爹,我這是還剩多少年?”
“五十年。”淩二臉上先是一絲得意,其後是一絲僥幸,然後是一絲惶然,最後是一絲失落,低歎道,“隻有五十年。”
“噢。”他垂頭低笑,“那還是挺長的嘛。”
“聽起來很長,但……實則很短。”淩二又略帶寂寥地輕歎了一聲。
鬼君無聊,拿那東西對着淩二照了一下。
好家夥,十顆大米粒!
“爹,你還能再活十萬年!”
“嗯。”淩二點頭,“太長了,我根本不想……”
“那這罪孽又怎麼照……”
淩二似乎不想對他解釋,很快扯開了話題。
“對了,還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鬼君原是不想搭理他,尤其他這般生硬地轉移話題,但剛收了他的寶貝,也不好意思果斷拒絕。
嘛,這麼個探人血條的玩意兒,看起來是真的很好玩!
淩二用黑色的藤蔓牽過了鬼君的手。
兩人在夜色中一同往朔疆的方向走去。就像是走一趟再熟悉不過的回家路。
……黑暗,淩二以雙手捂着鬼君的眼睛,令他在靠近萬幢崖後便看不見什麼了。
腳下的路逐漸崎岖,随後他們直接升騰了起來。
再然後,他們落在了實地上。
腳下的大地在震顫。
淩二輕輕松開了他的眼睛。
“好了,你看。”男人在他的耳畔輕聲低語。
他垂頭看去,發現腳下遍布各色法陣,而整個山崖,不對,是包括遠處的整片朔疆的土地正在腳下法陣的作用下緩慢擡升。
他在起飛。
不對,是朔疆正在起飛。
風中傳來大地被撕裂的聲音。
“你這是在幹什麼。”鬼君的聲音蓦地沉了下去。
心也随着逐漸升起的大陸惴惴落地。
“不幹什麼,我打算與他們開戰了。“淩二一口稀疏平常地說道。
……鬼君一時怔愣得無法言語。
他以為淩二表現得這麼冷靜,是算好了他們難以為繼時便徹底分開,原來平靜的表象下一直醞釀着暗湧。
他以為他随口的幾句笑罵,不會被這個人認真對待。
“不行。”他幾乎斬釘截鐵。
“沒什麼不行。”淩二依舊如初見那日般,蒼白的臉上挂着一絲冷笑,道,“我做什麼,并不需要征求你的同意。”
“……”他徹底傻了。
“仙歸仙,塵歸塵,凡歸凡,早該如此分開。”淩二歎道,“幽冥界不需要征伐這個世界,隻要将腳下紮根的土壤不斷拔高,直到他們再也無法觸及,就夠了。”
他:“……”
想不到,淩二竟抱着這般心思,這兩兄弟還真是……一個想着将此地分離孤立,一個想着的卻是将此地徹底拔高,目的不同,但所行之事不得不說還真有幾分默契……
黑暗中,有模糊的影子朝這邊飛速靠近,他瞥眼看去,發現遠處有一座高塔飛了過來,竟是本該伫立在長胤山的臨雲塔!
“你不必這麼做,真的。”他難得擺出一臉鄭重的表情。
“我不想再看你一個人背負這些事了。”淩二背着雙手看着懸崖之下,注視着夜色間,難得沒再看着他,“在長胤山的時候,一直是你在幫我解圍。這些時日也是……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但我猜你一定有所考量。我早就該和你站在一起。”
“我可以隻站在你身邊一年,一個月,或者是一天。重要的是,我要站在你這裡。”淩二在倒錯的風中負着手,側過頭說道,“而不是其他的什麼人。”
“一直都是你在流血,我卻什麼都做不了。”淩二問道,“你以為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你愛我。你所言所行,都按照這個前提進行推想,一切就變得很好理解了。”
“你愛我。”月色下,淩二反複地強調了一遍。
他:“…………”
這他媽什麼吹牛逼的先天聖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