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宗門的秘境内，一前一後進入兩條黑色的元魂。

散落在四處的弟子們紛紛圍攏了過來，看着打頭那條黑色的人影出神。

“尊主，這個人是誰？”有膽大的門人直接開口問道。

淩二閉目，手中光影一閃，便牽着那人進入了秘境深處，隻留下餘音，在入口處回蕩。

“是一個對本宗極其重要的人，是每一度幽冥祭，吾等所祭祀之人，汝等隻需記住他元魂的氣息便可。”

新入門不久的弟子尚且迷糊，抓着腦袋問，“啥呀？幽冥祭不就是個普通節日嗎？”

“傻子。”旁邊的師兄錘了他一下，“是祖師啦，一開始幽冥祭就是為了紀念祖師設立的，隻是這一天大家都在狂歡，久而久之，就成了普通的慶典，沒人刻意提起了而已。”

“哦哦……”那人捂着腦袋，“那本門的祖師……豈不是……”

師兄叉着雙手，“是啊，就是那個。入門時發的典籍還在吧，忘記了就回去好好翻翻！”

……

新宗門的秘境重重疊疊，眼下兩人正在一處靈泉旁逗留。

靈泉旁有連綿青山，山下傍着一座茶攤，肉眼可見，有幾個弟子聚在那邊，不知道做什麼。

“那是在幹什麼？”他問。

“取用靈泉水。”淩二說道，“這靈泉是從我識海中引出來的，凡化神以上弟子，每天來此取用一杯，可以滋補元魂。”

“……”他不禁感概，“好用心啊。”

“哼，那還用說。”淩二走了幾步，随手從路邊摘下一個靈果，“嘗一個？鴻蒙界結出的果實，多吃點，也可以延年益壽，固本培元……”

“爹，你這個是不是叫做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你還記得我是你爹。”淩二抛下靈果，雙手負在背後，尋了處遠離弟子們的大石坐下，“别說話了，過來，坐下。”

兩人對首盤坐在石台上。

淩二手一擡，果不其然，又開始給他輸送起自己的神元。

“爹，你這樣輸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他有些憂心地皺眉問道，“而且治療效果好像并不是很好啊。”

“沒關系。”淩二垂眸道，“之前每天都是這樣的，你把我當個随身取用的藥瓶就行了，丢掉的我都可以馬上補回來。”

“哪有人這麼形容自己的……”他盤腿在那邊，說道，“況且，你總不能日日夜夜守在這……你也看到了，那麼多人想要我死。”

淩二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沉重的神色。

他的眼神變得很幽深，微垂着頭，以至于袒露出一點兒下眼白。能明确感受到他對這個字眼所反射出的恐懼。

但盡管如此，淩二還是擡起頭，認真看着他的眼睛，幾乎一字一頓說道：“沒關系，我會想辦法的。”

他覺得繼續向淩二提醒真相，會是件很殘忍的事情。

“好了，我隻是随口一問，别用這麼幽怨的眼神盯着我。”他說完站起來，目光投向一旁的沙灘。

靈泉無邊，似湛藍汪洋，這便是淩二現如今識海的顯化，而且，尚且隻是其中一條支流。

“這條靈泉沒有名字嗎？”他回頭，随口問道。

淩二問：“你覺得需要給它取名字嗎？”

“當然了。這東西既然引自你的識海，自然有必要和此界中原本的力量區分開。”

“不然時日久了，就算是自己的門人，也會逐漸忘了你做過的事。”

他說着，随手于頭頂平整的峭壁下留下三個大字。

——無盡洋。

“好，你說了算。”淩二默默點頭。

拐過一座山壁，便來到秘境無人處。他往裡看了一眼，山壁後方有蔥茏園林和鄉野小徑，他沒打算往裡深入了。

“現在還要去哪？你不是說還有幾件事情要辦嗎？”

“……不用着急。”淩二似乎想把時間無限拉長，“裡面還有很多景緻呢，你都沒看。”

如果是别人這麼說的話，他一定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被綁架了，但因為是這個人，至少他感覺自己現在是安全的。

他繼續往前走了會，淩二就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隻有偶然錯眼時的餘光，會發現男人在很認真地偷偷看他。

男人盯着他的背影，數次欲言又止，但顯然又不願打破此刻的平靜。

他隻做不覺，回過神來，随手于岸溝之間布下一葉小舟。

“有點暈。”說完便徑自跑進了小船上，靠着木闆躺好。

碧波蕩漾間，他索性眯上了眼睛。

“沒什麼事我就先休息了。”

淩二跟随走進小舟，站在船頭看了看溝渠外的汪洋，呆愣了會兒，便似下定決心，回過頭來，主動挨着他的頭坐下。

“怎麼這麼快就累了？”

沒人回答，他看起來是真的睡着了。

淩二于是深吸口氣，垂眸，大膽盯着他的臉出神。

……曾以為隔着遙遠星河的人，此刻就安然躺在自己身邊。淩二想，這一刻的畫面……值得他深深銘記。

分别了幾百年，明明有很多話要說，但此刻真有機會了，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或許，唯有腳下的無盡汪洋，和幻離山頂的月光，才能将自己的心意表達吧。

小舟在靈泉中随意漂流起來。

淩二專注地看了會，摸了摸身下人的腦袋，将之護在膝間。随後便按了按眉心，抽空以自身神火煉制起了法器。

*

再醒來的時候，鬼君發現自己出現在了幽冥河的渡船上，還是那個仰靠的姿勢，但元魂已經回歸了本體中。

天上星鬥密布，閃爍着塵世。隻有沒有月亮的夜裡，才能看到這麼明亮的紫藍色星河。

也不知這一覺睡過去了幾夜。

頭頂淩二閉目不動，顯然神魂未歸。

在學會掌握古神的力量後，他就不時常呆在鴻蒙界中了。

因為能直接看到那些死去物質解構後，各種抽象的發光線條。那些沉睡靈魂的暗淡彩光，時常像一副散架的畫。每筆線條都是随風打向他的破碎柳條，密不透風、層層疊疊、無處不在地在他面前漂浮流動。

看多了，就容易頭暈。

眼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