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計在于晨,弟子們頓時個個打起了精神,唯恐在這位看起來十分嚴厲冷漠的宗主大人面前,展露出一點點懈怠。
每次臨近正午,他便會離開。
如今,他曾經的弟子們許多都成為了峰主,峰主門白天聚在一起,總在他走後悄悄調侃着他——宗主這些年變得越來越沉穩,也越來越不愛笑了。
……
這之後,他一般會去人類的地界看看。
面前是一幢他自己蓋的茅草屋,這裡還有一成片類似的廢棄茅草屋。
人間連年戰火,遠不似仙家宗門太平。
壯丁被征兆,婦女被抓走,一整座村子裡,隻剩下孤寡老人和失去父母的孩子留守,都是常事。
這樣的村子,在兩國交界地帶,數不勝數。
他擡腳,緩緩往茅屋中走去,隔得老遠就聽到了孩子們的打鬧聲。
聽喧嘩動靜,似有不下數百人。
他遠遠來到院門外,便不舍再靠近。
隻見遠處院子裡,一個穿着布衣的青年正叉着手,一手握着樹叉,站立在土坑邊,時坐時蹲,不時在沙子上寫字,認真教孩子們習題。
打鬧間,是青年率先發現了他的到來。
青年握着木棍,興沖沖地帶着孩子們沖過來,看到他眼裡逐漸失落的光,青年一臉緊張地垂下手中的木枝,指揮着孩子們在他面前排好橫列,不要太過激動,以免“沖撞”了這位未來的宗主大人。
而這些孩子……都是他和蕭雲舟兩人,在凡人交戰地界中撿回來的孤兒。
但凡是被撿回來的,說明他們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
他将這裡作為臨時收容的駐地。每回來一批孩子,他要給孩子們測試靈根:資質好的,送去宗門;并不怎麼好的,留在這裡,過和普通人家一樣的生活。
近日又收留了十幾個孤兒。
他一早趕來,統一做完了測驗,完事後,便慢步走到房間門口,發現穿着布衣的青年正坐在梳妝台前,抱着木盆,在用紅紅的花草藥水清洗雙眼。
“阿淵。”他站在門口,垂頭低歎一聲,“我聽說這些藥水很傷眼……你不用再這麼做了。”
青年擡起頭,對鏡子照了照,輕噓一口氣,說道,“我記得你上次還說過,我這樣子很好看。”
青年說完,回過頭,用那雙用藥水浸染過的,看起來和“陸小吾”一般無二的深紅眼球盯着他笑了笑。
他就一時又移不開眼了。
真好。活着的“陸小吾”,真好看。他心底不得不贊歎這一點。
“……就是太麻煩了,每天都要洗。”青年捋了捋麻布袖口站起來,說道,“要是有辦法可以不洗就好了。”
“……我分得清你們兩個人。”他咬牙,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是嗎?”房中,蕭雲舟悄然放下了鏡子,“可是你上上次還看着這雙眼睛……喊了他的名字。”
死人,是不能跟活人争的。
蕭雲舟回身,冷笑地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一直努力裝作那凡人的樣子,都快忘了,他自己本質是個貪噬天地之力的仙君。
——淩二,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打破這一切,你會逐漸分不清我和他的區别,随後我會逐漸占據上風,最終你将明白誰才是更重要的那一個。
到時候,你會大聲斥責我,甚至是求我别再模仿他的樣子吧!
現在這樣的态度,可還遠遠不夠啊。
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兩百年了。
……
又一日,淩二在宗門丹房閉關,打算加固他的傀儡之體,蕭雲舟忽然主動找了過來。
“我聽說,昭瞢城裡的大魔又醒來了。”
兩百年了,那大魔統共蘇醒了不到五次。每一次醒來,周邊的城池必然一片浩劫,哀鴻遍野。
中州各大宗門次次派人剿除,但次次捕風捉影,重重魔影圍護之下,别說是鎮壓了,他們根本碰不到那大魔的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