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蕭雲舟第一次看到他哭。

“他不要你……我要你啊。”蕭雲舟把淩二順勢按在床上，給他身上蓋了條薄毛毯。“噓……你隻是太累了，做了個噩夢而已。我給你唱歌好不好？”

淩二陷在揮之不去的恐懼當中，對周圍的事物沒有任何感知力。

“他說有禮物送給我，他一定還在這附近……我搜不到他的氣息，是因為幻雷戒的靈力被封住了。”

他忽然振作了精神坐起來，提着劍便往外走去。

“……他不想見我，我去找他，我去找他！”

淩二慌忙擦幹淨臉上的淚水，掀開了垂簾。帳外不遠處，魔靈們與中州修士正在交戰。他漠不關心，一劍劈開道路，再現身，人已在數百步開外。

是不是做夢……隻要去萬幢崖背面确認一眼就知道了！

他心中自語，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有了确切的方向，他頓時腳下生風，禦空而去，瞬息就來到萬幢崖上空。

他轉身，劍境以臨空處為界點，全力開阖，覆蓋而下，籠罩了背峰以下近百丈區域。

他将魂魄寄于劍中，很快，便搜尋到了一縷磅礴靈力的來源——那是一株孤零零挂在山壁間，正随風輕輕搖曳身姿的灈靈花。

他人未落，三魂先出，化為人形，撚起了那枚灈靈花。

是真的。是真的。不是夢——前輩真的給自己留了一件大禮！是千年才開一次的灈靈花！

……他盯着手心中的灈靈花……反複觀摩，咬牙頓足許久，忽然微張右手五指，操控整個劍境結界，令其繼續覆蓋而下。

然而不管他怎麼細細搜尋，卻無論如何再感應不到那人的氣息……

*

前輩說會等自己去找他，所以他就一定在某個地方等着自己！

該死，為什麼這麼弱小，連劍境都覆蓋不了全域。如果足夠強大……那麼不管他躲藏在哪裡，自己都能第一時間将他揪出來！讓他把所有的事情經過交代清楚，絕對不可以再把自己當猴耍！

要是到時候他再敢耍心機……自己也絕不會跟他講什麼倫常規矩！

淩二隻恨自己差了點靈力，他想到這裡，操控結界急忙往下沖去。一晃神，卻發現身側山壁罅隙間，似乎夾着一枚紅藍相間的留影符。

藍色的是符紋，紅色的是……血？

他下意識撿起來，彈了一指靈力去觸發，充分燃燒後，面前浮現出那人扒拉在山石間……哭中帶笑的臉。

……他開始摘花了，他摘花的時候，兩手都在滲血……看起來他是徒手爬上的頂峰，手心都被沿途的藤蔓磨破了。

明明已經很狼狽了，他轉頭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對着自己開心大笑。

“你看，我沒有騙你吧！”

他摘到花了，他扭過頭了，他笑得可真醜啊。

“萬幢崖的魔靈都會和魔種有所感應，不信……你去翻千年來中州留下的考證！我沒有！……我沒有！”

這重要嗎？這重要嗎？淩二覺得畫面中的鮮血和藤蔓都很刺眼。

他召來佩劍，劍氣無風自動，刷刷幾下就将崖間藤蔓劈砍幹淨。

他要這些磨破他手掌的藤蔓統統消失，他要再不能有人順着這些藤蔓往上攀爬！

符中的人仍舊在笑，兩手遮擋在臉的兩邊，一邊大聲嘶吼着什麼，他的表情看起來很開心，很得意，就像是甩掉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灈靈花我幫你摘了，希望這一次你能順利渡劫——和喜歡的人長生相許吧！！”

就這樣，畫面結束了。符中人影也憑空消失了。

淩二想，那些殘留在留影符上的暗紅血迹……一定是他手上的血，而不是從别的地方沾上的。

“陸小吾！”

他忽然憤怒垂頭。吼聲通過劍境結界直達崖底，人也提着劍急速下行，沿途不斷劈砍着那些割傷了前輩手掌的懸崖峭壁。

“藏哪兒了——給我出來！！陸小吾！你給我出來！！”

他猜前輩生氣了，才要故意和他玩一盤你追我躲的遊戲。對，前輩說過，要找，也隻能找叫陸小吾的那一個……所以隻有喊這個名字，他才會肯回應自己。

他想到這裡，時而覺得甜蜜，時而又因為久無回音，開始憤怒着急。

“陸小吾！！陸小吾！！出來！！陸小吾……”

他見過陸小吾的玄冥之心，确信他和自己一樣，可以在此界使出靈力……沒錯，他不回應自己，隻是因為還在生氣而已。

他落到崖底，沒找到陸小吾的蹤迹，便開着劍境結界，在河灘邊四處遊走。

他沒頭沒腦地轉了會兒，好半天才想起不能這麼沒章法，應該順着一個方向找。

他于是順着幽冥河的岸堤，往狹窄的山谷走了會兒。很快就他走到了頭。隻能轉過身，繼續往反方向找尋。

他其實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裡找。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也察覺不到時間的變化，他側目，才頓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下遊。

再往下，就出了幽冥河的流域了。

可外面他早就感應過。沒有。

要是有，他早就該察覺了。

……一定是自己疏漏了哪裡，他打算繼續回頭找找，

一定還在幽冥河的流域。

沿途那麼多岔路口，陸小吾有可能從任何一個岔口跑出去，随處找個山洞躲起來。

那就每一個岔口都沿着找到頭就好了。

他今天就是把腿找瘸了，也不信找不出一個特征這麼明顯的人。

空氣中，彌漫着一點血的氣味。

“……”他走着走着，下意識順着血味的來源踱步而去，片刻後，他頓足，愣在了原地。

因為他發現那天陸小吾穿的衣服了，浸透了血，被主人随手脫落了抛在岸邊。

真壞啊——就這麼不想被我找到嗎？上了岸就急着換裝是吧！！

淩二下意識扭頭，打算往其他的方向再搜查一番。

然而他走出很遠，沿途卻隻顧盯着河面自己孤單行走的倒影，盯了很久，不再往别的地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