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耳邊有男人在哀嚎。
陸小吾很煩。
誰也頂不住一個七尺八的大男人,天天頂着他的耳膜震聲大哭。
“煩死了!别哭了!”他垂頭低喝道。
“都是你,都是你!不是你,我大師兄就不會死!”
幽幽哭音,直入腦門。
陸小吾被哭得心煩了起來。
他想起了他看小說的時候,除了淩二,其實第二喜歡的就是天峭門這個門派。因為除魔衛道,他們向來沖在最前頭,死也死在最前頭……
撇開淩府與天峭門的舊怨不談,這其實是個盛産怨種的宗門。
這個宗派比其他宗派稍微多一些傻氣和沖動,就因為它們沖動傻,每逢大戰必然死傷慘烈。也因為有幾分孤勇,才一直能穩居前三宗的位置。
淩二要是沒被毀根基,憑他的性子,多半也是要拜入這個門派的。
但這種認知,也是在陸小吾還沒有穿書之前。
他困在囚車裡,為了和龍沉竹交談,這時候已經表現出了明顯的躁郁行為。
他垂首,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這也能怪我?你怎麼不怪蕭雲舟呢?白天走的路線你看不出有蹊跷?誰帶的隊,你知道!”
陸小吾說完便後悔了——見鬼,他也是個堂堂魔神了,為什麼要替敵人操心行進路線這種問題!
所有的戰況,他在随隊的囚車裡自然看得分明。隻是他沒想到,他被龍沉竹念叨久了,也會和天峭門的人共情。
“有了這一次,下回也該學精明點。”陸小吾想到這裡,轉而看着虛空中,輕歎了一聲,“怪就怪你們平時太張狂……上了戰場,根本不會判斷敵我形勢。”
陸小吾其實還想說一句“你看看淩二帶的弟子,個個隊列森嚴,随時可以列陣。這種長期和七大宗門對抗錘煉出來的警惕性,才有資格深入朔疆,哪像你們這些二愣子。”……這種話。
但估摸着提淩二隻會讓他哭聲加劇,為了耳根清淨,還是閉嘴算了。
——等此行脫身,自己定要找機會把他放生!
陸小吾和龍沉竹說個不停,殊不知這一副埋頭自言自語的樣子,落在遠處一直暗中關注他的淩二眼中,和被關瘋了也沒多大區别。
*
下雨了。
朔疆這地方極少見雨,更不要說這種季節的瓢潑大雨。夜色灰蒙蒙連成一片。淩二站在毛氈帳篷下,默然無聲地看着那一方。他可以極目穿視,穿得透夜色,卻穿不透人的心思。
沒有頂棚,又熱又潮,估計這會兒汐汐困在囚車裡面,應該很難受吧。
正這麼默默心想着,就見蕭雲舟的身影從夜色中探身出來。
“不能再猶豫了,據我所知,已經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了。”
來人一邊說,一邊越過自己,拐進了帳篷中。
淩二放下帳簾,回身跟了進來,問道:“怎麼樣?他願意走嗎?”
蕭雲舟搖了搖頭,“他不可能主動走了,你還是趁早決定吧。他要是不走,三天内必死,一定會有人把情緒發洩到他頭上。他死了,就一了百了,什麼事都沒有了。 ”
淩二捏了捏拳。衆人容不下他,就如同容不下當初修煉玄冥秘法的自己。更何況随着戰局加深,衆人情緒越來越不穩定……
呆在這裡多一天,隻會徒增一天危險。道理他都懂,他隻是下不了決心而已。
清晨的露珠很重,天還沒亮,囚車外就來人了。
幾個天峭門的弟子,打開了囚車,将陸小吾揪了出來,扔在地上,五花大綁。
蕭雲舟從另一側暗笑着閃了出來。
他來到陸小吾頭頂,垂頭,輕聲宣判。
“已經和衆人商量好了。依舊會送你去萬幢崖,但是由本君負責監理,單獨送你進去。”
蕭雲舟此話一出,其他幾宗的領頭人,這時候也紛紛走了過來。
“人多尾大不掉,僅憑蕭尊主一人,的确可以從容進出。”有人議論道。
陸小吾側頭找了下淩二的身影,發現帳篷裡亮着燈,有人影,但人卻遲遲沒出來道别。過了許久,先前負責押送的那兩個弟子似乎領了命,從帳篷裡走出來,湊向陸小吾身邊。
“陸小師弟,宗主說他不去了,讓咱們來送你一程。”
陸小吾沒話說。他沒找到淩二,就不是很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