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二,你理解也好,你不理解也罷,我要告訴你的是,自從那天之後,我就徹底改變主意了。
我是比平常人多一顆心 。但看到你拄着青劍站在廢墟中,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我就隻剩下一顆普通人的心髒了。
一顆玄冥之心,是為了複仇之人。一顆凡心,是為了現在的我。
陸小吾抱臂磕在木欄邊,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翌日,衆人休整完畢,繼續往西挺進。
朔疆很大,四處盤踞着大小魔物,不少還是莫憐鬼君自異界逐一召喚過來的擁趸,現在都繁衍成了族群。
和千年前不同的是,這一次,中州修士們好像是無意中卷入了一個布滿怪物的渦流裡。
平時他們是極不願進入朔疆的,就算有蕭雲舟帶領,之前也就是在外圍轉一圈。當然現在也同樣不願意。
這千年來,除非是這片土地的主人默許,從來沒有其他修士能深入朔疆腹地。
這一日,衆修又遭遇了原住民殊死的抵抗,也許是因為隊伍的深入,讓幽冥界的衆生漸漸感到了不安。
沒辦法,它們的魔主已經很久沒回家了,魔子魔孫們早就習慣了自己守護家園。
陸小吾一路跟随衆人行進,對此倒并無任何看法。
硬要說有的話,那也是——他從來笃定這群中州修士不會齊心。不出所料,這次也不會有任何意外。
晚上的時候,營帳裡再次爆發了激烈的争吵。
陸小吾支着耳朵聽了會兒,發現是天峭門在責怪灰衣部不肯配合行動,害他們孤軍深入,無人後援。灰衣部的責怪天峭門太過沖動,以緻隊列拉得老長,枉死了好幾個人。
這列人員混雜的隊伍,顯然出現了明顯的分歧。
灰衣部和清靜宗素來交好,兩宗同氣連枝,此時都已經打退堂鼓了。
唯獨天峭門的幾個弟子堅持要到萬幢崖。幾番激烈争吵後,最終誰也沒說服誰,明日還得按計劃行進。
子時,營地終于安靜了下來。
有人從帳篷罵罵咧咧走出來,路過了陸小吾的囚車,忽然“嘿忒——”吐出一口痰。
“咋不直接殺了完事。”
那人嘴中咕叨,臉色陰沉地盯着陸小吾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走。
隔天一大早,就有人送來了一份有毒的飯菜。
陸小吾要真是築基,就得吃眼前這碗飯。行軍混亂,難免防不慎防,真中毒了也查不出是誰下的手。
好在他現在藏了一身化神修為,小小伎倆還傷不了他的身。
再晚些的時候,蕭雲舟也來了。
來人滿腹怨氣,顯然在幾大宗派之間斡旋,這兩天也并不好過。
他圍着囚車轉了一圈,忽然低聲憎恨地咒罵:“你回來幹什麼?你不回來的話就什麼也不會發生……”
陸小吾正抱着膝蓋假寐,聞言睜開眼看了看他,不解問道:“這不正是你要的嗎。大仙君?”
蕭雲舟眯了眯眼,直将後槽牙磨得嚯嚯作響。
——不能生氣。
“你走吧!你為什麼還賴着不走!如果你想走,我現在就能放你走。”蕭雲舟催促道。
陸小吾沉默。
他擡頭,觀察了一番蕭雲舟的臉色,發現他居然是說認真的,頓時慢悠悠地勾起唇角,微笑。
“這就是我家。大仙君,你覺得我還能去哪?”
蕭雲舟撇下頭去,居然拿陸小吾無可奈何……不管他有多少佐證,不到萬幢崖,就永遠确鑿不了,他是已經入魔的古素汐。或者更準确說,是和魔種融為一體的莫憐鬼君。
“所以你甯可看着你的子民們無辜淌血……就為了你我之間的争鬥……?”蕭雲舟臉帶一絲虛假悲憤,問道。
“蕭尊主,你能不能正常一點?”陸小吾默然提醒,“你忘了,我是魔,我有什麼理由,令它們不争鬥——?”
陸小吾似乎想到有趣的事,笑了笑又道,“對了,你還不知道吧。去了萬幢崖,我就有辦法令它們複生,你卻不能……我還可以令方士開口翻供……你繼續惹怒我,搞得我心情差勁,我不保證不會這麼做。”
蕭雲舟聞言,果然皺了皺眉頭,轉身便走了。
陸小吾撒謊了,他其實是口嗨,他單純看蕭雲舟這副極端不滿、又無法發作的樣子就高興。他現在連鴻蒙界都進不去,哪有他吹噓的本領。
蕭雲舟卻不以為然,深以為此番棋逢對手,碰上了畢生大敵。
幽冥界無主,此刻最是空虛——不如将計就計,令中州和幽冥界結為死仇……
到時候自己帶淩二走了,穩居天宮,再看他們這麼互鬥下去,十年,百年,再千年……豈非十分有趣。
鬼君又如何?此番死傷慘烈,幽冥界背負的孽債隻會越來越多!到了那時,任他再強,恐怕也抽不出精力來纏着淩二了……
蕭雲舟默然打定了主意,從這一晚開始,就微微修改了一下衆修行進的路線。他進入過朔疆,上一次的路線還曆曆在目,他知道哪裡是看似安全,實則潛藏巨大危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