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試着挾持着凡人的雙腋,将其扶坐起來,靠坐在棺壁上。
怎麼辦,半透的黑暗中,看什麼好像都成了誘人的色澤。
一年不見,原先明明那麼乖戾狡猾的凡人,忽然用這麼軟軟嚅嚅、單純幹淨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光是與之對視,都感覺心要化掉了。
一陣邪火沖上來,又被另一股久别重逢的綿軟心氣壓下去,淩二在兩股紊亂氣息的沖擊下,忽然失控地埋下頭,咬了咬面前一看就脆弱可欺的脖頸。
“不行,再這樣我真忍不住。”淩二顯然在掙紮,他的理智不允許他這樣欺負凡人。至少現在不行……今天不行……沒想好之前都不行。
他不得不埋首在陸小吾的頸窩,靠了許久許久,才慢慢冷靜了下來。
“太壞了,一年不見,上哪學這麼多誘惑人的手段?”說着,用力掐了掐凡人耳珠上的軟肉。
陸小吾茫然地側過頭,“……明明是你自己的問題。”
“……就是這種眼神,這種口氣。太壞了,你是故意的吧。”淩二決定不和他單獨呆下去了。他輕吐一口氣,從棺中站起來。“先把你關在裡面自己反思過錯!”
陸小吾尚且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就見淩二說完,揮手合上棺蓋,把他關在黑漆漆的匣子裡,出去了。
等到四周全然安靜,陸小吾才忽然有些緊張起來。
棺材外,男人的腳步剛走出一程,又緩緩掉頭而來。
“嘩啦”一聲,将棺蓋重新推開。
陸小吾躺在棺材底下,尚且不适應太過強烈的光線,茫然地眯了眯眼睛。
淩二站在上面,略微皺眉,囑咐:“你不要出去了,外面于你并不安全,知道嗎?”
“為什麼?”
淩二看着棺底這雙幹淨純澈的深紅色眼睛,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抽走了。
斜射而來的陽光,不多不少、不長不短,恰好投在了那似琉璃酒盞一樣的深紅眼珠上,而擁有這雙眼睛的主人,卻隻是像個孩子一樣毫無情緒地注視着自己。
淩二站在棺邊,略帶不安地轉了轉。
“因為你已經被蕭雲舟盯上了,他不會輕易放過你。你先呆着這裡,也别覺得委屈。這棺中是整個長胤山最安全的地方。”
陸小吾眨了眨眼,點頭說,“好。”
淩二繼續恐吓,“我離開之後,你要是不聽話,自己鑽出去,就會被他抓去吊在山崖下,像那些半死不活的魔靈一樣!”
陸小吾聞言,眼中果然有些退縮,他握了握垂在兩側的拳頭,似乎在仔細考慮這個狀況。
就……什麼都浮現在臉上……
淩二打算再恐吓他一下,順便套出一些話來……但接觸到這個眼神,他決定還是暫且作罷,等過幾日他正常一點,再盤問他好了。
——你一定是喜歡我的吧?或許從頭到尾都是?小丹奴,我活了兩百多歲,這種眼神一定不會看錯。
淩二站在棺材邊上,悄然觀察着裡面的人,片刻後,掉頭離開了。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在靈泉裡上藥的時候嗎?那個時候就到這種程度了嗎?
淩二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真切地被這個人喜愛着的……好奇怪,這一年他身上發生了什麼?
這種純淨得近乎自卑,又帶着渺弱期盼的光,是隻有注視着深深喜歡着的人,才有可能出現的。
他真的從内到外都蛻變了嗎?
淩二百思不得其解,一整天都在琢磨這個問題。
*
陸小吾躺在棺材裡,盯着頭頂凹凸猙獰的石壁發起呆來。
從白天,到晚上,男人都沒有再回來。
他不知道外面是什麼天色。
他隐約想起來了,好早以前,他也會像現在這樣,整日躺在漆黑的房間裡,注視着空洞的天花闆發呆,靠着魂遊天外的胡思亂想來打發無聊。
多久之前呢,應該是在擁有另一個人的記憶之前。
看不到縫隙和出口,但是他知道,石洞外有人在放煙火,因為刺目的白光正斜射在石壁上。禮炮的聲音轟隆不絕,可惜一切與這個躺在棺材中的自己并無關聯。
陸小吾被吵醒過來,他睜開眼睛,呆呆地注視着石牆上裂變的火光。
那光仿佛被無形的一雙手拉扯着,毫無規則地變換着形狀。他也隻是呆呆看着,看那着片被光亮所反射的世界。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哐——哐——哐——”
銳器開鑿着山體,整個石洞都開始微微搖晃起來,四處滾下碎石。
有什麼東西要從山體中間沖出來了。
陸小吾迷瞪着眼,思緒停頓了許久,終于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睡醒了。
沒有夢中的煙火,外面是雷聲,驚天動地的雷聲和刺目的電弧,像要将整座山崩穿撕裂。
随後,他看到慘白的閃電下,站在一個與自己長得一樣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