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說？”淩二問。

“你看這句——”陸小吾指出來那句詞尾，說道，“‘得見如來’。聯系上一句‘人間來去，賦盡天地’，是不是有點紅塵劫的意思了？就和那些修無情道的，一定要渡個情劫才能徹底斬斷情絲一樣……我一個不了解你父親的人，光看這一句，隻會覺得他此生娶妻生子，都隻是為了體驗七情六欲，目的就是修心而已。”

淩二輕嗤一聲，問道，“小丹奴，你難道覺得這世上真有無情道嗎?”

“……”陸小吾擡眉，想說為什麼沒有呢。但看淩二神色不愉，便沒有作答。

“一個人修得連感情都不剩了……他還算是人嗎？”淩二瞥着虛空，似回想起過往之事，眼中亦浮現出怨恨與苦澀，低喃一聲，“這樣的人，修什麼道，成什麼仙？也活該他身隕道消……”

陸小吾聞言，隻是默默地收回手，慢條斯理的咽飯。

心裡卻想着——這個驕傲的淩二，自然難以理解世上為什麼會有人修無情道。

理解不了，也就更難以理解為什麼有人甯願舍去一半的自己，舍去心……也甯願當個普通人。

這種東西……他永遠理解不了才好。

“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這麼多，各人追求不同，既然理解不了，就不要強行去弄懂别人的想法了。”陸小吾放下碗筷，暗罵了一聲為什麼要拿無情道和他舉例。

因為淩二現在顯然因此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淩二握拳，松了又緊，眼中浮現出濃重的陰影，目帶憎恨，低聲輕喃着。

“那年我突破煉虛時……隻想讓他給我冠個名，可他呢？悶頭閉關幾十年，不聞不問就算了，一出來就要碎我靈脈，毀我根基，逐我出家門……”

陸小吾輕笑一聲，卻是沒由來想起了鴻蒙界中那個抱住泡泡魚偷哭的淩二，心知這道爺未必如他所說憎恨他的父親，便沒有跟着附和什麼，隻重新端碗扒飯，一邊随口安慰道，“其實……你就這名字也挺好。”

淩二嗤笑一聲，問，“挺好?那你是不是覺得，張三李四王五那樣的也挺好?”

“名字隻是一個代号，方便别人稱呼你而已。不管怎樣，你就是你，如果你父親沒給它賦予特殊的意義，那就讓你自己去定義它，不也是一樣嗎？”陸小吾匆匆吃完了，抹了把嘴巴站起來，說道，“放我出去吧，我還有事。”

淩二後仰了一些，略帶嫌棄道，“怎麼，你又要去查那些？”

“是……我隐約感覺到你父親追求的境界了……”陸小吾晃了晃手中古籍，“我再去找找他的手迹，一定能有新發現。”

淩二聞言，略帶不悅的彈指，扔出一道泛着暗紋的光，将兩人一同團住傳送了出來。

*

“無量災劫。”

又一日，陸小吾跪在藏書閣中間，将淩父注解過的幾大本厚厚經書和古舊竹簡齊齊擺放在面前，整個人半匍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

“我弄明白了……竟然是這樣……”他眼中顯出熬夜後特有的亢奮，繼而低聲自語，“我得趁思路清晰，趕緊找紙筆記下來！”

他站起來，回頭去大班台上尋找紙筆，結果眼前一黑，渾身脫力了一般往旁邊倒去。

幸好，視線中一個穿着淩府常服的模糊人影火速沖了過來，從旁攙扶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