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吾自然是相信淩二不會弑父,但别人可不管那麼多。
所以他現在是要找出相應的證據,讓在場的人信服,避免事态更糟一步。
說起淩亙——傳說中的下修界第一人,其實至今為止,壓根沒人知道他修為究竟高到了什麼境界。
所有人隻知道他很厲害,出手從無敗績,但卻不知道他主修什麼功法,追求何等境界,又掌握了哪些神通。這些東西,陸小吾先一律統稱之為“修煉體系”。
而根據他打探的信息來看,淩亙暴斃前,已經是悶頭修煉,完全不與外界溝通的狀态,顯然是遇上了瓶頸。
所以他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從淩亙的“修煉體系”下手。
整個下午,他都埋頭在頂層的藏書閣中翻找線索,直到夜深也不曾踏出臨雲台一步。
*
淩二将玄冥秘法運轉了整整三個周天,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悄然起身,循着幻雷戒的氣息,走向六樓。
未至頂層,便聞到彌漫半座樓的刺鼻灰塵與黴味,他不由捂了捂鼻子,皺着眉向裡問,“小丹奴……你躲在這裡幹什麼?”
沒有人回答,他走出扶梯,一眼看去,才發現小丹奴雙腿懸空,半身仰躺于書閣中央的花梨大班台上,已然睡着了。
凡人的臉上,還蓋着一本翻開的古籍。身旁和腳邊,也另堆着好幾摞散亂的古書。
“唔……”陸小吾聽到腳步聲靠近,略帶迷糊地驚醒過來。
暖黃的燭光下,他坐起來眯了眯眼,隻覺得面前道爺在燭光映照下,眉目柔軟極了……
該死,一定是幻覺,快醒醒。
陸小吾拍了拍額頭,很快恢複神智,埋頭又沉浸在書卷中,一目十行翻找起來。
“四叔說你父親當初是暴斃而亡,我想找一找他生前修煉的功法,看看他到底是遇上了什麼瓶頸……總還是有迹可循。”
“就為這件事?”淩二站在一堆無處下腳的舊書中間,不由擡眉問道。
陸小吾揉了揉眼睛,斜晲了他一眼。
“怎麼是‘就’呢?你這麼大人了,也不知道好好愛惜羽毛,将來可……”
淩二眨了眨眼,卻是小心繞開地上的書堆,轉悠到他面前,半彎下腰,勾唇笑了笑。
“你個小丹奴,還知道替爺着想?不錯……不過,你就不能問一問我?旁人不知道他修的什麼,我還能不知道吧?他那本心法,就壓在這班台桌下,我小時候沒事還常常偷拿出來翻一翻……”
淩二說着,便隔空抽出一本埋在塵埃裡的古籍,“喏,就是這本。”
陸小吾接到手裡,不由愣了愣,“就這?我還以為是本詩集……”
“你蒙對了,他修的功法,還真就叫無名詩。”淩二放軟聲線,說道,“沒想到吧?他那人冷冰冰的,殺伐果斷了一輩子,這修煉的集子裡,講的全是幽然靜雅的東西……也怪不得你當詞本給扔了。”
陸小吾小心吹了吹書上的灰,又再次翻過一邊,确認裡面全是山水賦詞,最多還夾着些人生起落的感歎詩,不由問道,“你看出什麼了嗎?”
“要看出什麼,我不早就修這無名道了?幹什麼去朔疆尋那玄冥秘法?”
淩二從鼻中發出低笑,蹲下去一點,湊近道,“算了,你也别想了,此事你一個凡人根本左右不了……不過看在你上心幫道爺的份上,總得好好還你這份人情……走吧,去給你弄點好吃的,如何?”
淩二湊太近,熱氣全噴陸小吾肘窩,癢得他心慌難耐。
陸小吾不由換了個方向趴着,搖頭道,“沒時間吃!”
“這麼大個人了,吃飯和小孩子一樣,要爺哄你不成?”
淩二說着,忽然那本集子搶了過去,扔在一旁,又将他從班台上拉了起來。
陸小吾忙卷起那本無名詩集,攥在手心裡,喃喃,“這詩寫得真有意思,一句句跟佛偈似的,我得随身帶着,再好好研究一下。”
他說完,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淩二單手拎了起來,正被他抱在臂彎内,一路攜着飛下臨雲台,往途徑外門山峰的園林中走去。
餘光中,又見不少行經的侍女和弟子,在看到淩二交頸一般摟抱他的姿勢時,個個瞪圓了眼睛,暗藏着吃驚,又不敢出聲打擾。
陸小吾倒是不在乎自己這“小丹奴”的風評如何下滑,但這樣被抱得太緊,兩個人的熱氣都交融在一起,沒一會兒他胸口就熱得受不了,不由低垂着頭說道,“你放我下來,讓我自己走行不行?我聽你安排就是了……”
淩二這才冷哼一聲,将他放了下來。
陸小吾單手抱書,再次将那詞本翻開,一邊走,一邊擡頭瞄一眼路,卻發現這樣根本無隙注意方向,隻好又垂頭道,“你扶我一下行不行?我怕摔。”
淩二斜撇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麻煩呢?”
說完,提起他的後頸衣領,縮地成寸,瞬移而去。
眨眼間,兩人便來到了膳房大門外。
這個點了,現成的菜肴依然不少,多是府中仙廚們準備給外門巡山弟子當夜宵的堂食。
陸小吾就跟着淩二推門進去,随手挑出兩碟,而後繼續捧着那本詩集,琢磨着,喝口湯,完了又忍不住擡頭看一眼淩二,乍然失笑。
“我看你對這深夜廚房倒挺情有獨鐘的,小時候沒少溜進來偷吃吧?”
陸小吾本是随口打趣,沒成想,坐在對面的淩二居然正經回答了他。
“哼,爺築基前,也是一日三餐要進食的,對這廚房輕車熟路一些不是正常嗎?”
“築基前……?”陸小吾聞言,擡眉,故意嗆了一句,“哦……也對,他們說你之前很長時間都難以築基……”
淩二輕嗤一聲,“他們還跟你說什麼?”
“還說……”陸小吾偏了偏頭,又道,“還說你當初算起來,比現在的淩允也好不到哪去……”
陸小吾說完,便不由皺了皺眉,直覺這話說出來就有點過了,恐怕真要傷害道爺的自尊。
好在,對面淩二隻是眯了眯眼,眸中散發某種意料之中的暗光,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
“哼,我也猜到他們怎麼說……畢竟大家平時都生活在一起,一旦我表現得不比父輩優秀……就難免被他們暗地裡拿來嘲笑。從前是我,現在換成淩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