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吾連眼睛都沒發育出來,此時身軀尚是一團蜷縮血肉,還隔着肚皮聽着那漁婦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唱曲兒,他的元魂已是日夜飄蕩在鴻蒙界之中,每見地動山搖,風哭海嘯,萬物為之傾倒。
鴻蒙界——則是原書中獨立于三界之外的異度法界。
在這裡,萬物全然由元魂之力構成,也因此,進入此界的元魂們,都默認了一個簡單的規則,那就是元魂之間,彼此可以不以資質出生論處,而直接以元魂的境界高低論處。
也所以,陸小吾此舉目的便在于——當他作為一個真正的凡人,以元魂進入淩二藏身的鴻蒙界時,他渾身上下再也找不出絲毫魔氣,卻依然于此界保留的頂級元魂境界。
如此,反成其莫大的助力。
*
十八年後。
“前輩!我——終于突破了!”
鴻蒙界裡,第四次突破境界的淩二,緩緩恢複了意識。
他睜眼,向守護在一旁的神秘虛影望了過去。
盡管眼下隻剩下元魂之身,但他那藏匿在光影中的眼神,在看向身旁的元魂虛影時,就如同一隻打量肥沃領土的年輕雄獅,從不掩飾内中濃烈的渴求與占有欲。
“這回你沉睡了整整五年。”陸小吾點了點頭,接觸到淩二熱切的目光,悄然從他身邊站了起來。
他背過身,盡量平靜開口道,“既然你已沖關成功……那麼你也就暫時不需要我了。”
淩二坐在他身後,注視着他的修長背影,不由得瞳孔微張,愣了愣神。
“前輩……我才剛醒來,你就要走了嗎?”
“有一些别的事情……還需要去處理。”陸小吾說道。
淩二眼神微暗地看着他,不再掩飾自己的失落。
“莫非你們仙界之人,一個個都是廢物嗎?不然為什麼每次我醒來,你都好似有天大的事情要趕着去處理……”
陸小吾:“……”
淩二嗓音蓦地下探,繼續質問道,“又或者,前輩,你告訴我……是不是你一直被衆仙排擠,才不得不每日偷跑進這鴻蒙界喘息片刻?若真是如此,等我将來飛升,必定把他們一個個除而後快……再不能讓任何人欺負你。”
陸小吾:“……”
陸小吾聞言,背對着淩二,眉角都輕微抽了抽,不知道怎麼和對方解釋。
——孩子,我隻是要和隔壁狗子哥一塊出海捕魚了。
“前輩,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先别走嗎?”
淩二坐在他身後,見他不答話,似乎也意識到剛才的口氣不善,于是放軟了語調,在石台上擺出天真而撩人的姿勢,表情溫馴地挽留起來。
“……這麼久以來,總覺得一直有人在身邊守護我,每時每刻……我都好想快點醒來,想和你說話,可每次我醒來,你都不願意理我,到底是為什麼……”
可惜,陸小吾聞言,隻是輕歎一聲,并沒有回頭看他。
“這鴻蒙中萬事萬物不過浮光掠影……把這當成一場夢吧。”
說完,便不再多留,就此自鴻蒙界中抽身而去。
而陸小吾不知道,就在他離開後,淩二眼神危聳地眯了眯,臉色略帶愠怒地坐了起來。
他埋下頭,本就尚不穩定的元魂之身,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狂躁下去,如一隻微微張開了獠牙,不再掩藏嗜血沖動的野獸。
“前輩,這麼久以來,你護我助我……比世間所有人都要好,又怎麼可能隻是一場夢呢……?”
“為什麼……為什麼永遠都不願回頭多看我一眼……”
“前輩……你究竟是誰?”
一片寂靜中,淩二隻是一個人沒有意義的空空呢喃着。
*
“哥。”
陸小吾睜開眼睛,發現床頭有個半大的娃兒正在叫他。“狗子哥看你一直沒醒,一個人出海了。”
“噢,知道了。”陸小吾點頭,從床上慢慢爬起來,披上衣服,說道,“小寶,你陪我去後山走走吧?”
叫小寶的孩子便是陸小吾現世的弟弟。
兩人緩緩來到後山。
後山的田裡,則生長着他精心栽種的一片梨花樹。
這十八年來,他每日都會按時來這裡修剪花枝,順便,幫淩二的洞府山包松松土……
——沒錯,就在這片花圃腳下,還埋着淩二的一座舊時洞府。
而就在原著中,假以時日,淩二自鴻蒙界修養歸來,便會在這座洞府中的傀儡之身上再度複活,向當初暗害他的七大宗門正式發起複仇。
好吧,他覺得淩二現在就是一株被風吹傷的花草,隻要他精心養護,假以時日……也一定能長成一株供他歇腳乘涼的參天大樹。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和原著一樣,在飛升為生殺之神後,察覺到”魔神”對他長久以來的無形操縱,最終親自手刃了自己。
未來的事,誰知道呢?
總之,作為偏愛方的自己……倒不介意在他身上多花費一些心思,隻要劇情總體沒有脫出掌握,他就有信心,最終會讓淩二心甘情願成為自己手上的一把利劍……
也所以,一旦接受了魔神的完整記憶,陸小吾自知所做一切不再出于原著粉對于主角的單純愛護後,再在鴻蒙界中接觸到那孩子的熱切目光,他就忍不住每次都隻想快點逃離,躲開那道灼人的視線。
陸小吾想到這裡,看着手中正在修剪的花枝,稍稍呆愣了片刻。
——他像是修枝人,亦是折花之人,那兩指并揉,交錯托于枝下,用力像想要将手中枝葉托向雲端。然後,一聲咔嚓。
是說……萬一淩二将來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份,不是什麼上界的大能,而是為了利用他而僞裝身份,繼而騙取他信任的反派魔神……屆時的自己,又該怎麼辦……?
不過,此身已是凡人,淩二又怎麼可能察覺?
呵呵……也斷不會讓他有機會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