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苦了,等蒲月取回蜜餞再喝也不遲。”小滿道。
沈家主聞言并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輕輕點了點頭,随即轉頭看向窗外繁茂的樹枝,動作顯得有些刻意。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沈家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感慨道:“阿千,你今年多大了?”
小滿驚訝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卻還是如實回答:“虛歲二十又一。”
“二十一了……時間過得真快啊。”沈家主笑得牽強:“我們阿千長大了。”
小滿覺察不對勁,垂下眼睫笑道:“無論多少歲,阿千永遠都是父親的女兒。”
沈家主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一雙略顯深邃的眸子竟有些濕潤,連同喉口都有些哽住。
看向小滿的目光中帶着掙紮、無奈,以及……微不可察的愧疚。
見他這般反應的小滿也是一愣:“父親?”
“罷了。”
沈家主深吸一口氣,長歎一聲:“随你,随你罷。”
小滿:“父親……”
沈家主釋然一笑:“我們阿千慣會揣測我的心思。不過說得也有理,即便日後你和陳道生成婚了,你也依舊是我最疼愛的女兒。”
小滿眉心微凝,猶疑着想說些什麼,可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便聽得屋外遠遠傳來蒲月的大喊:“三姨娘!家主還在裡面您不能進去……”
春三娘的聲音尖銳刺耳:“滾一邊兒去!哪裡來的野丫頭,少拿家主吓唬我!你讓沈千給老娘滾出來!憑什麼她擅自出府要我兒子替她受罰?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
屋外吵吵嚷嚷,屋内小滿和沈家主對視一眼,無奈笑道:“是三姨娘。”
說着往屋外瞥了一眼:“看這架勢,怕是為了沈億的事情來鬧的。”
沈家主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他緊抿着唇沉默半晌,直到外邊響動越來越大,終于忍無可忍道:“無妨,我去處理,你好生休息。”
房門被沈家主帶上,小滿面上的笑意瞬間消散。她聽着屋外傳來沈家主一聲怒喝,随即安靜下來。
她扭頭望向桌上那碗黝黑的湯藥,眸色暗下幾分。
房門被緩緩推開,有人進來了,是蒲月。
她進屋後立馬關上房門,小滿擡眼瞥了她一眼,問道:“讓你去取的蜜餞呢?”
蒲月眨巴眨巴眼:“自然是被三姨娘半道截胡了。”
小滿輕笑:“方才在外邊兒父親詢問你的時候,你也是這樣答的?”
蒲月閉了嘴,一副“被你看穿了”的表情。
她幹脆不裝了,快步走到小滿身邊,壓低了聲音道:“不是大小姐您擺出一副不情願喝藥的模樣嗎?”
小滿反問:“所以三姨娘是你故意找來的?”
蒲月嗫嗫道:“去廚房的路上經過主院,看見小少爺跪在那兒,我打聽了一番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便故意讓三姨娘知曉了此事而已。”
她說着擺擺手:“我可什麼都沒做,我隻是幫忙傳遞了一下消息而已。”
小滿語氣輕緩:“所以你方才根本就沒去廚房,而是去通知了三姨娘沈億被罰跪的事情,以此來引走父親?”
蒲月沉默着,沒有說話。小滿輕笑一聲:“自作聰明。”
蒲月有些委屈地低下頭,小滿觀察着她的神情,冷不丁問了一句:“蒲月,在你心裡,我究竟是什麼人?”
“大小姐!”蒲月倏地雙膝跪下:“大小姐,當初在蒲月瀕死之際,是大小姐伸出援手将我帶回了沈家。大小姐于蒲月而言,不僅僅是主子,更是恩人!”
蒲月猛地朝小滿一磕頭:“大小姐!蒲月願為大小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赴湯蹈火就用不着了,你先起來。”
小滿端過桌上的湯藥,問道:“蒲月,你可知我為什麼不願意喝這碗湯藥?”
蒲月搖搖頭:“……蒲月不知,但大小姐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既然你聲稱自己忠心于我,那現在我要你替我喝了這碗湯藥,你願不願意?”
看着遞到自己面前的湯藥,蒲月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地一把接過了碗,擡手就要往嘴裡灌。
手腕突然被人猛地握住,小滿迅速制止她的動作:“你這是做什麼!”
“大小姐讓蒲月做的事情,蒲月絕對不會有半分猶豫。大小姐,無論旁人如何編排您,如何算計您,蒲月永遠都隻會站在您這邊,絕不會生出二心!”
小滿有一瞬的動容,她長舒一口氣:“蒲月,我信你。”
她從蒲月手裡奪過藥碗,踱步到書架前将湯藥盡數倒進書架上的一盆綠蘿盆栽中:“從今往後,父親派人送來的湯藥一律銷毀掉。”
小滿将空碗往蒲月手裡一塞,繼續道:“你找個機會,把這湯藥的方子取來,去城中找一位靠得住的大夫查一查有何異樣。切記莫要被人認出你的身份,也不要洩露其他信息。”
“若是父親問起你關于湯藥的事情,你隻管說我喝了便可。懂了嗎?”
蒲月擡起淚眼婆娑的眸子,雙手死死捏住藥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