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看見了祂——
高懸于聖壇之上的彩窗天使,足有十米高的琉璃聖像。衪垂落的羽翼由無數冰藍與銀白的玻璃拼嵌而成,每一片羽毛都流轉着冷冽的光暈。而最震撼的是祂交疊于頭頂的雙手——
十指如綻放的百合,托舉着一輪巨大的彩色聖環。正午的陽光穿透聖環中心的鑽石切面,在祭壇上投下一道不斷旋轉的虹色光柱,宛如神明的瞳孔緩緩睜開。
忽然有風穿堂而過。
矮柱上的情書玫瑰搖曳,成千上萬片花瓣騰空而起。那些绯紅的、雪白的、鎏金的碎片在空中交織成一場突如其來的花雨,而謝明夷的耳畔響起了虛幻的鐘聲——
幻影在此刻降臨。
聖堂兩側突然浮現出半透明的賓客身影,他們手持玫瑰,面容模糊卻帶着祝福的微笑。水晶地磚上浮現出兩行發光的足印,而盡頭處,一對身着複古婚服的璧人正踏着花雨走來。新娘的頭紗被風掀起一角,眉眼卻朦胧模糊;新郎的銀白禮服上别着阿蓋爾紫鑽胸針,每走一步都激起立柱中紫晶的共鳴。
當他們抵達虹光籠罩的聖壇中心時,整個日光之庭的晶體同時發出蜂鳴。新人于滿庭賓客的祝福聲走向聖庭中心的聖台,在聖壇的日光照耀下異口同聲許下共渡一生的諾言。
他們的誓言如同穿越二十年的幽靈回響:
“我法魯利斯向謝茵女士許諾一生所愛,我将違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遠愛你。”
“我謝茵向法魯利斯先生許諾一生所愛,我将違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遠愛你。”
他們将雙手放在《自私的基因》與《進化心理學》之上,在日光之庭的永恒日光下締結靈魂誓約。
當幻影的餘韻如潮水般退去,日光之庭重歸寂靜。唯有那束自聖圈垂落的虹光依然流轉,在祭壇上投下一輪璀璨的光渦,仿佛在無聲地召喚着她。
謝明夷緩步上前,雪白的裙裾掃過滿地零落的玫瑰花瓣。她凝視着那道光芒,忽然擡起手——纖細的指尖探入光柱的瞬間,虹色粒子如受驚的螢火般四散飛濺。她的手指觸到了某種冰涼的晶體質感,而後緩緩從光芒中抽離。
她仰頭望向高處的彩窗天使,聖圈此刻正流轉着奇異的輝光。
“真是……奇妙的世界。”她低喃,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原以為殷商青銅已是此間絕響,沒想到連「聖圈」這種連聖庭都沒得到的法則造物都能存在。
五日後,夢境島的晨霧還未散盡,謝明夷的私人飛機便已掠過玫瑰城堡的尖頂,消失在雲層之中。
泰倫斯莊園的暮色總是來得格外早。
阿什林聽聞她歸來,從律所趕回,抱着軟枕賴在她卧室的絲絨沙發裡,聽她漫不經心地講述丹尼斯·林頓那場驚心動魄的鲨魚冒險。
"——所以那家夥真的差點把自己喂給大白鲨當午餐?"阿什林笑得差點打翻紅茶,銀制勺柄上的鸢尾花紋在杯沿敲出清脆的聲響,"我該讓瓦倫蒂娜給他頒個年度天使獎。"
阿什林在泰倫斯莊園停留了一天後因為工作的事情又離開了。連瓦倫蒂娜也因為丹尼斯幹的蠢事向謝明夷發來了賀電。
和父親法魯利斯的見面裡,她對私自讓丹尼斯一行人進島表示道歉,法魯利斯沒有責怪她,隻說她開心就好。畢竟事急從權,要他是雷吉諾德也會這樣做,不要低估一位父親愛子之心的急切。
林頓家族的造訪選在一個甯靜的午後。
當三位林頓先生并肩走進大廳時,謝明夷第一次理解了"基因的暴政"——
雷吉諾德眉目儒雅沉澱着歲月打磨的溫潤;歐維爾則是出鞘的軍刀,連袖扣折射的光都帶着鋒芒;而丹尼斯...活脫脫是把鑲滿寶石的匕首,明明狼狽得眼下一片青黑,看起來被修理得很慘偏偏還要沖她抛媚眼。
“親愛的Vannia,謝謝你救了我的孩子。”瑪麗亞·布魯克林的聲音帶着南意大利的陽光氣息。
這位聞名歐洲的小提琴家緊緊握住她的手,祖母綠耳墜激動地搖晃:"你簡直是從謝茵的油畫裡走出來的!"
歐維爾的藍眼睛在看到她時确實凝固了一瞬。但下一秒,這位林頓集團最年輕的掌權者便用完美無瑕的鞠躬掩飾了失态:"家弟承蒙相救。"
說着從西裝内袋取出天鵝絨禮盒——裡面竟是一對阿蓋爾紅鑽耳釘,格蕾絲上前替她接過禮物。
丹尼斯被兄長拎着後頸推到前面時,活像隻淋雨的杜賓犬。看起來被修理得很慘,謝明夷晃着香槟杯輕笑出聲,杯壁倒映出年輕人脖頸後未消的戒尺紅痕。
"真的隻是舉手之勞。"她與歐維爾碰杯,水晶杯相擊時發出清越的顫音……
車窗外,夜色如墨,街燈的光暈在玻璃上拖出長長的流光。丹尼斯屈指敲了敲窗沿,忽然轉頭看向歐維爾,眼裡閃着躍躍欲試的光:“哥,你說……我們家能和泰倫斯聯姻嗎?”
歐維爾連眼皮都沒擡,手指在膝上輕輕一叩,嗓音冷淡得像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你做夢。”
丹尼斯一噎,嘴角的笑意瞬間僵住。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瞪向兄長:“憑什麼不行?我們兩家實力相當,年紀相配而且——”
“而且你還惦記着那位把你從海裡撈出來的泰倫斯公主?”歐維爾終于側眸看他,唇角微勾,眼底卻毫無溫度,“省省吧,你忘了布魯斯的前車之鑒?”
丹尼斯被戳中心思,耳根一熱,随即惱羞成怒:“他是他我是我,你少瞧不起人!”
歐維爾嗤笑一聲,重新靠回座椅,閉目養神,隻丢給他一句:“不服氣?那你自己去試試,看泰倫斯家的大門會不會為你敞開。”
丹尼斯氣得磨牙,卻無言以對,隻能憤憤地抱臂望向窗外,心裡盤算着怎麼扳回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