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歐維爾·林頓的私人飛機劃破薄霧,穩穩降落在夢境島機場的跑道上。
舷梯落下時,那雙意大利手工定制的黑色牛津鞋踏在水泥地面上的聲響,像一聲不悅的怒息。
海風掀起他銀灰藍西裝的衣角,卻吹不散他周身凜冽的氣場。一米九的身軀将私人定制的西裝撐出淩厲的線條,真絲混紡的面料在晨光下泛着冰冷光澤。
他擡手調整藍寶石袖扣時,腕間百達翡麗的響鈴表恰好走到8點38分,這個本該在紐約會議室聽季度彙報的時刻。
"先生。"助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歐維爾沒有應答。他摘下金絲眼鏡,用方巾緩慢擦拭鏡片。
這個動作讓他修長的手指微微繃緊,骨節處泛起冷白的弧度。鏡片後那雙冰川般的藍眼睛望向航站樓,瞳孔裡凝着即将爆發的雷暴雲團。
海風突然轉向,将他鉑金色的發絲吹亂。幾縷碎發垂落在前額,卻襯得那道蹙起的劍眉更加鋒利。高挺的鼻梁投下的陰影,恰好掩住緊抿的薄唇——那是歐羅巴古老貴族一脈相承的冷峻線條。
助理不自覺地後退半步。他知道,當先生開始摩挲那枚家傳藍寶石袖扣時,意味着有人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了。助理在心裡為丹尼斯先生默哀,您自求多福吧。
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掠過機場,遠處哥特式建築的尖頂在晨霧中若隐若現,卻未能讓他的視線多停留一秒。當那雙淬了冰的藍眼睛鎖定登機口處的格蕾絲一行人時,整個停機坪的氣壓仿佛驟然降低。
助理小跑着跟上他淩厲的步伐,銀灰藍西裝褲在他走動劃出鋒利的弧度,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簡短而克制的寒暄後,格蕾絲微微欠身,引他們離開機場。
"歐維爾先生,"格蕾絲的聲音溫和卻不失分寸,“已經安排好了,您現在可以直接去醫院。Vannia小姐說,”她恰到好處地停頓,"回程之後會有見面的機會。"
他的下颌線條繃緊了一瞬,指節在車門框上輕輕一叩,藍寶石袖扣折射出一道冷光。"知道了。"
低沉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卻在關門的瞬間洩露了一絲失望。
車門合上,引擎低吼,黑色轎車如離弦之箭般駛向醫院。後視鏡裡,格蕾絲的身影逐漸模糊,而他的目光已經投向遠處——那裡有一群不知死活的年輕人,正等着被他的怒火審判。
晨風微拂,露台上的紗簾如浪輕卷。
謝明夷斜倚在雕花欄杆邊,雪白的真絲睡袍被風掀起一角,露出纖細的腳踝。她望着天際那道漸漸消散的飛機雲線,眸色如霧,辨不清情緒。
格蕾絲靜立在她身後半步,低聲彙報:“小姐,那個拍攝海洋紀錄片的團隊已經到了對岸的珊瑚旅館。”
“嗯。”她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指尖輕輕撥弄着眼前盛放的情書玫瑰。晨露沾在她瑩白的指尖,又順着花瓣滾落,像一顆稍縱即逝的淚。
“讓他們按自己的節奏拍,成品别比往期差就行。”她的聲音很輕,“拍完後直接寄給與夢淵的老闆,漠水會處理後續的發布。”
格蕾絲微微颔首:“是,我會安排妥當。”
謝明夷收回手,轉身時睡袍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澤。她望向遠處海平線,淡淡道:“五天後回泰倫斯莊園,。”
“明白,行程我會提前準備。”格蕾絲頓了頓,又補充道,“您之前交給我的那份清單,已經按您的要求整理好了,去華國的時候會一并帶上。”
“很好。”謝明夷唇角微揚,笑意卻未達眼底, “下去吧。”
她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疏離。格蕾絲無聲地欠身,腳步聲很快消融在長廊深處。
露台上隻剩下風掠過玫瑰的沙沙聲。
謝明夷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欄杆上的雕紋,目光卻穿過晨霧,落在那座遙遠的、被晨曦鍍上金邊的廊形建築上。
日光傾瀉而下,為它蒙上一層近乎神性的輝光,仿佛不屬于這個時代的遺迹。
她微微眯起眼。自從踏入夢境島的第一夜起,謝明夷就夢到她的父親和素未謀面的母親在日光下締結靈魂的結婚場景。
日光之庭嗎……
之後的幾日,海風依舊溫柔,夢境島仿佛被時間遺忘。
隋漠的直播間照常開啟,鏡頭前的他依然談笑風生,隻是再也沒有與謝明夷連線互動。而謝明夷則徹底隐入這座島的陰影之中,像一縷遊蕩的風,無聲地丈量着網友口中的"玫瑰城堡"每一寸土地。
直到她踏入日光之庭。
哥特式的尖拱刺破蒼穹,仿佛要将祈禱送往天國。陽光透過數十米高的彩繪玻璃傾瀉而下,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又割裂成無數斑斓的碎片。那些猩紅、钴藍與鎏金交織的光影,在她蒼白的肌膚上流淌,宛如神明的吻痕。
這座建築在哥特式的舊骨上生長出新的靈魂。
尖銳的肋拱被柔化,化作半圓形的穹頂,如同天神垂落的眼睑。當正午的陽光穿透穹頂,那些經過精密切割的彩色水晶便蘇醒了——瑪瑙紅、深海藍、琥珀金的流光在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上遊走,恍若神迹降臨時刻潑灑的聖血。
九根立柱從中.央水池拔地而起,每一根都被镂空,填入整塊雕琢的紫水晶原石。那些沉睡千萬年的晶體在柱中流轉着雲霧般的絮狀物,當海風穿過立柱間的縫隙,整個中庭便會響起空靈的共鳴,宛如遠古巨鲸的吟唱。
最驚人的是飛券間的花窗。沒有采用傳統的彩繪玻璃,而是用數百片天然水晶薄片拼嵌成玫瑰圖騰。赤鐵礦的暗紅與磷灰石的幽藍在陽光下厮殺,偶爾有飛鳥掠過,水晶窗便投下瞬息萬變的虹色陰影,在地面切割成支離破碎。
鋪滿純白水晶的側廊像一條凝固的星河,謝明夷的腳步聲被四周棱鏡折射成細碎的回音。穿過中殿時,睡蓮在池水中無聲綻開,每一片花瓣都墜着晶瑩的水珠,仿佛時光在此凝滞的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