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代傳話老師在焦頭爛額地忙完手頭工作後,忽然猛地反應過來,此刻在辦公室裡的兩名學生是誰。
不用想起姓名,光想起姓氏就夠了。
一個姓喻,一個姓江。
在感到天塌了的同時,她又不勉想,薛老師簡直是神,竟然敢把這兩尊大佛一起請到辦公室。
她看向薛舜世的辦公桌,試圖進行一些最後的挽救。
比如,好歹讓這兩位一個姓喻一個姓江的學生,别坐在一張辦公桌前。
誰想她看去時,先來一步的江姓同學已經往裡挪了挪,讓出了一半空位。
而喻姓同學就這麼面不改色地坐了下去。
老師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兩人隻是泾渭分明地各自做題,這才松了口氣,收拾好東西,拎包起身。
“老師先走了,薛老師應該很快回來,有問題你們可以先圈起來留着。”
各自做題的兩名少年擡頭,動作一緻看向她,點了點頭。
見狀,老師更加放心,安心轉身離開。
最後一名老師離開,辦公室裡一時間隻剩下坐在一張辦公桌前的兩人。
薛舜世的辦公桌靠着窗戶,窗戶開了一小道縫隙,不時有夾着雨珠的風卷入。
可此刻萦繞在喻和頌鼻尖的空氣,卻不是潮濕冰冷的。
溫暖的、幹燥的、令人舒心的氣息包裹着喻和頌。
有那麼一瞬,喻和頌恍若置身于燒着柴火的溫暖木屋,安心的密閉環境放松緊繃神經,滋生困意。
寂靜的辦公室響着兩道筆尖觸碰紙張的沙沙聲。
同樣的速度,相同的頻率。
漸漸的,其中一道慢了下來,而後徹底消失。
發現身旁人沒了動靜,江季烔停下筆。
他側過臉,看到身側少年靠在辦公桌前的擋闆上,合了眼,呼吸綿淺。
江季烔下意識也輕了呼吸。
窗外的天已經有些暗了。
辦公室裡沒開燈,隻有窗外微弱光線映照。
靠在擋闆上的少年,眼下有肉眼可見的疲憊。
他發色很淺,皮膚薄到近乎透明。
輕到不仔細聽根本聽不見的呼吸淹沒在雨聲中,有那麼一瞬,即使近在眼前,也讓人覺得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一種難言的不安無端上湧,江季烔下意識擡手,想要去觸碰眼前人的真實性。
擡起的手即将觸碰到眼前人之際,寂靜的辦公室裡忽地響起“啪”一聲輕響。
随即幽暗的辦公室大亮,合着眼的少年顫了顫睫毛,緩緩睜開眼來。
江季烔收回擡起的手,如同驟然從夢魇中驚醒般,垂落的手在身側輕蜷。
門口響起男人聲音。
“寫得怎麼樣了?”
江季烔看到喻和頌還沒完全從睡夢中醒神地眨了眨眼,困倦的少年緩緩朝他看來。
看見他以後,忽然不再移開視線。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就這麼注視着他,叫人辨不清情緒。
薛舜世走到兩人身旁,看了眼兩人的習題進度,而後再次開口。
“差不多了,題不用全部做完,我先針對性地根據你們的錯題種類給你們講講。”
說着,他收走了兩人面前的習題,邊看邊往辦公室的小黑闆前走,并對兩人道。
“來這邊。”
江季烔再看喻和頌,喻和頌已經收回視線,垂了眸站起身。
薛舜世拖了兩張椅子到小黑闆前,在兩人先後走來坐下時,他已經粗略掃完了兩人的習題。
看完習題,他有些詫異地擡眸看了喻和頌一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開始高效講題。
薛舜世效率很高。
他給了兩人20分鐘的做題時間,而後隻用了40分鐘,便将兩人出錯的題目類型全部歸納完畢,并透徹剖析。
講解完,他問兩人。
“這幾類題型還有問題嗎?”
兩位得意門生一緻搖頭。
薛舜世滿意地點點頭,拿過一支筆,在兩人的習題冊上分别圈畫。
圈畫完,他将兩人的習題各自還給兩人。
“打鈎的今晚回去做,做完自己對答案,哪怕錯一道,都要把後面卷二卷三所有同類題全部做完。畫圈的明天下午放學後來我辦公室做,依舊20分鐘做題時間,可以?”
兩位得意門生再次一緻點頭。
薛舜世一拍掌。
“好,今天就到這裡,散了吧。”
兩人起身,将薛舜世拖到小黑闆前的椅子搬回原位,先後離開了教室辦公室。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雲晉高中沒有晚自習,夜裡自然也不會開燈。
好在走廊是聲控燈。
喻和頌回到教室,打開手機手電筒簡單照明,将習題裝進書包,背上離開。
高三(1)班緊挨着中央樓梯,喻和頌很自然地從前門離開教室,走中央樓梯下樓。
剛踏下幾階階梯,忽地聽見身後響起腳步聲。
喻和頌擡眸看了眼。
是從六樓下來的江季烔。
喻和頌記得苗景同和窦英祺說過,江季烔在高三(10)班。
和一班不同,十班走中央樓梯,要橫穿九、八、七、六一共四個班級。
就十班的地理位置而言,中央樓梯還與學校大門是反方向。
喻和頌收回視線,繼續往樓下走。
兩道腳步聲一前一後,響在寂靜的樓道裡。
聲控燈半分鐘暗一次。
每一次暗下,樓道陷入漆黑的瞬間,不等喻和頌踏下一步,身後便會率先響起腳步聲,而後聲控燈再次亮起。
下到一樓,喻和頌站在一樓大廳裡撐開傘。
傘柄處的紅色平安結随着喻和頌動作輕晃,他察覺到身後人的視線落在傘上一瞬。
而後又如法炮制地走過校園,兩人各自上了分别停靠在校門口兩側,泾渭十分分明的兩輛私家車。
回到家,餐廳比想象中熱鬧得多。
已經7點多,但并沒有開飯。
餐桌上喻麒明在,喻柯雲和盧善影也在。
喻和頌一進到餐廳,便感覺到喻柯雲熱切的視線投注到他身上。
他沒有理會,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喻和頌坐下後,喻麒明才喚傭人端菜上桌。
他問喻和頌:“薛舜世今天單獨幫你補課了?”
“嗯。”
喻麒明看上去心情很好。
“這個姓薛的脾氣怪得很,書教得很好,但不是什麼人都教。多的是給他開高價,他都不屑于去教的。他提出幫你補課,說明你的資質合了他的眼。”
喻柯雲在一旁捧場。
“我哥當然是最厲害的。”
說完,他像往常一樣,側過身想向喻和頌撒嬌,卻發現喻和頌依舊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
他重新坐正,猝然撞上喻麒明視線。
喻麒明正在用一種評估的目光注視着他。
喻柯雲一瞬慌亂,本能地看向盧善影。
盧善影并沒有接下他的視線,隻是搭在桌沿的手在桌上很輕地點了兩下。
喻柯雲隻好強行鎮定下來,不再做多餘的舉動。
餐桌上再次響起喻麒明的聲音。
“你覺得薛舜世的授課效果怎麼樣?”
喻和頌如實評價。
“精準抓重點,效率很高。”
“和給你請的其他授課老師比?”
“不是一個水平。”
喻麒明心情大好地笑出聲。
“明天起我會讓所有私教不再來,你盡你所能從姓薛的那裡多學到點東西。”
喻和頌應好,不再言語,安靜吃飯。
吃完飯,喻和頌徑直上了樓。
快到房間時,聽見聲後響起匆匆追來的腳步聲。
喻和頌沒管,兀自開門,進屋,而後反手便要将門關上。
門即将關上的瞬間,被追上來的人擋住。
“哥!”
喻柯雲聲音少有的急切。
喻和頌沒跟他僵持,見他擋住門,便松了關門的手。
見喻和頌沒有強行關門,喻柯雲面上一喜。
他将門推開,想要和過去一樣直接走進喻和頌房間。
喻和頌卻是斜靠到門框上,完完全全擋住了他的去路。
喻柯雲剛喜的臉色又瞬間沉了下去。
他可憐巴巴仰頭看喻和頌:“哥,你這兩天到底怎麼了?我發消息你也不回,今晚吃飯還一直不理我,現在連你房間都不讓我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