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迹再多,洛明瑢也沒有如何懲治她。
佛門弟子曆來自己受戒,就算破戒也是自己修行不夠,怎麼會責難他人。
當時的沈幼漓看不明白,隻當自己真讓他動了心,才得到這份包容。
她當洛明瑢喜歡自己。
可僅僅喜歡哪生得出孩子來呢。
不過沈幼漓目的太強,洛明瑢又是八風不動的性子,隻要他足夠清醒,二人絕不可能發生那種事。
勾搭了一年,洛明瑢巋然不動。
沈幼漓不能再等,要是周氏嫌她沒用換一個人來,自己的一萬兩銀子和一年來的付出就泡湯了。
來來回回,她還是隻能把主意打在下藥上。
改進了方子的心喜丹,見獵心喜,名字取得還算貼切。
洛明瑢早防着她,想再給他下藥也不容易了。
又是一樣的佛堂,當着洛明瑢的面,她把解藥全抖進炭盆裡,“上一次你若沒有這解藥,已經死了,就算打暈也沒用的。”
洛明瑢等着她下一句。
她把見喜丹拿了出來:“這藥,禅師還眼熟嗎?”
“現在解藥沒了,禅師,你打算如何救我?”
話剛說完,那端坐蒲團的人壓下眉梢,竟有金剛怒目之感,“沈娘子,還請不要吃這個。”
洛明瑢真心勸她:“貧僧救不了你。”
若真沒了解藥,尋常難以抵抗藥力,她真的會死。
沈幼漓咧開嘴:“看來你知道它很厲害。”
她丢進嘴裡,繼續說:“我問了方丈,他說你是俗家弟子,持在家戒,與妻子的圓房,不算犯戒。”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當日我救了禅師一命,今遭禅師也救我一命吧。”
很快,細細的幽咽聲在佛堂萦繞。
洛明瑢閉上眼睛,那些聲音也在往耳朵裡鑽,在骨頭縫裡嗡嗡顫動。
細白的手指搭上他的膝,而後攀住手臂,指尖也蓬發着熱意。
閉上眼睛也能知道,她貼得很近,近得讓人忍不住在心裡丈量,什麼時候他們會貼在一起。
炙熱的唇先貼上,刹那如撞銅鈴,心魂震蕩。
她将一丸丹藥推了過來,說話聲呢喃稠滞:“你心裡要是過不去,也吃一顆。”
洛明瑢銜着見喜丹,睜眼與她四目相對。
細細汗珠密布在瓷白的臉上,僧衣在她掌中旋集成花。
“貧僧要怎麼做,施主才肯放手?”
“我不會放手,不過你隻要夠狠心,今晚我就會死了。”
到底,他還是咽了下去。
洛明瑢逼近時,她也向後倒了下去,讓方寸天地之間隻餘同他相擁的氣息。
她将臉埋在他頸間,
這一次沒有周折。
無聲處,撕裂的銳意痛得她發不出聲,可也消弭了藥力折磨。
那夜,沈幼漓嗅着蠟油燃燒的氣息,痛了一整夜,洛明瑢也不好受,他的眉頭未曾松開過,隻有出就時,才低下額頭,貼着她的後頸慢慢平複。
一夜似困獸纏鬥,二人眼中皆不見喜悅。
沈幼漓一點目的達成的喜悅也沒有。
一年來的朝朝暮暮宛若流光在眼前晃過。
她好像搞砸了些什麼。
隻能告訴自己,别去細想,她已經成功了,除了萬兩白銀,她不需要任何東西。
她還欠着的很多,她要不起任何東西。
天未亮,沈幼漓裹着黎明前的寒氣離去,痊愈的那條腿又在隐隐作痛。
就這麼躲了一個月,在給自己把過脈,知道一夜沒有結果之後,沈幼漓自顧自收拾好了心情。
又一夜,她輕車熟路翻進洛明瑢禅房,招呼也沒打就吻住了他。
洛明瑢本在榻上安眠,在點滴親吻之中醒來,他一點也沒有反抗,反而伸手攬住她。
那個一意孤行的影子頓住了。
沈幼漓形容不出心尖在那一刻的感覺,似雨落點點滴滴打濕地面,又似新芽破土。
原本以為他會生氣,結果還是沒有。
洛明瑢怎麼會這麼好欺負。
可她鼻尖嗅到些什麼。
“有血腥味。”
“大概是夜霧打濕了鐵鈴铛。”
出家人不打诳語,沈幼漓也信了。
他的聲音可真好聽。
親吻綿綿無盡,盡是嗞啧聲,藤蔓伸展着枝條相挽,在風來雨至後郁郁蔥蔥,窗紙投下對坐相擁的人影。
沈幼漓抱着他的脖子,一個勁兒喊自己冷,一個勁兒地掉眼淚,洛明瑢的懷抱已經密不透風,不該冷的,那剩下唯一要吃的苦是——
洛明瑢。
三個字,在她嘴上繞來繞去,在緘默而漫長的痛楚中,一下下起落,墩實在心裡。
仍舊如前次,沒有話說,他們默默聽着那單調的“呱唧”聲,像裝不滿的水的小瓷瓶在搖晃。
洛明瑢并不冷靜,每一次深切的漿打下,他手臂之中柔脆的蝴蝶骨收斂,又舒放。
沈幼漓成了一隻蝴蝶,随着他的急緩而振翅,又被牽住沒法飛走。
這一次沈幼漓沒有走。
有了第一回,往後二人似乎默認了這樣的事,山寺裡經久不散的香灰燭火味,成了這段男女之事裡最清晰的氣味。
沈幼漓還是經常陪在他身邊。
不過目的達成,她演戲就不大認真,偶爾說點俏皮話,偶爾也笑,隻是笑得不如從前真心實意些。
洛明瑢待她一如既往。
待在他身邊給她一種怪異的安心感。
直到某個午後,她去找慣常消失的洛明瑢。
一方靜室裡,傳出一聲聲悶響。
沈幼漓才知道,原來她嗅到的血腥味是什麼。
每日受完杖刑,回到禅房,他不說,她也不知道。
屋内,方丈放下木杖,說道:“妙覺,你尚是俗家弟子,沈施主也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予你,不必如此苛責自己。”
洛明瑢雖事事與出家人無異,到底還是俗家弟子,他與沈幼漓之事算不得犯戒,可他執意領受刑罰。
僧袍沾滿了血迹和塵土,洛明瑢擦拭掉唇邊的血,灰茫的瞳仁睜着尋一份解脫。
他隻是堅持說:“弟子,有錯。”
沈幼漓差點推門進去阻止,可她還是忍住了。
遠遠看洛明瑢推門出來,他換了一身僧衣,在水井邊濯洗衣裳,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
傍晚時,沈幼漓又坐在他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