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上，雙鑫準時七點起床。翟曼曼應該還在睡覺，他盡量保持動作小聲點，洗漱完畢就出門趕高鐵了。開了一天的會，他癱坐在椅子上覺得疲倦。手機收到消息，原定周日要去見一個投資人，但是投資人改期了，他隻好改簽了高鐵票回家。

家裡沒人，門口擺着翟曼曼的拖鞋，看來是出去了。

沒有過夜，行李自然也無需拆封，他原封不動扔進了櫃子，等着下次再用。攢了一周的小票放在書房，他得算算賬。

雙鑫他天生對數字敏感，大學是數學專業，研究生跨專業讀了金融。畢業後他去了銀行做了兩年風控，之後跳槽到光翼文化當财務總監。光翼文化原本就是一群大學生折騰出來的遊戲公司，三年前他們做的第一款遊戲《勇者挑戰》上架一個月就火了。幾個創始人都是技術宅，盡管拿到了融資，可他們對于錢财上的事實在頭疼，财務數據都是漏洞百出。雙鑫加入後，财務部迅速擴充，公司的現金流逐漸穩定，員工可以專心開發遊戲，不用擔心發不出工資怎麼辦了。第二年他們乘勝追擊又推出新的遊戲《智者挑戰》證明自己并不是昙花一現，就這樣光翼文化終于在遊戲界站穩了腳跟。

公司做大做強，雙鑫這個财務總監功不可沒。随之而來的就是瘋狂加班，财務部的人倒也沒怨聲載道，無他，錢給得實在太多了。而且雙鑫自己帶頭加班，從來沒有準時下班過，辦公室的燈經常亮到半夜。領導都這麼以身作則了，員工倒也不好多說什麼，實在有受不了的就默默交了離職申請。

加班是常态，自然也顧不上按時吃飯。有時候他讓前台同事點了外賣，等開完會想起來，飯菜早就冷了。油膩的氣味讓人倒胃口，他直接扔進了垃圾桶，泡了杯蛋白粉繼續工作。時間一久，他的胃先受不住舉起了白旗。在遇到翟曼曼之前，雙鑫就因為胃炎進過一回醫院。看到他打着點滴還在病床上看報表，前台的同事也是直搖頭。

因為加班，他的婚事也告吹了。女朋友是從大二就談上的，熬過了異地讀研，說好的工作穩定就結婚。隻是從進銀行起，他就開始了不定時加班，下班了還得喝酒應酬。他酒量一般，為了業務也隻能把自己灌醉。女朋友提了分手，他說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已經在看房子了。拿到鑰匙的那一天，他難得休了一天假，帶着女朋友在光秃秃的毛坯房裡暢想未來，連寶寶房都安排了。

他是想要結婚的，早點領證讓彼此都能放心。但是女朋友的爸爸不同意，一定要等房子裝完才同意交出戶口本。出不了人就出錢，婚房沒要女方出一分錢，裝修也是按女朋友的審美來，他隻管買單。

跳槽去光翼文化之前，他聽說這裡沒有應酬。不喝酒最好，他并不喜歡自己滿身酒味。那透明的白水到底有什麼好喝的？

隻是入職之後他才發現，沒有應酬但是有瘋狂的加班。房子裝修好了，結婚也應該是水到渠成的事，但他實在抽不出時間陪着去找婚慶、試婚紗、買結婚必備的東西。就這樣，女朋友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耗盡耐心，帶着失望離開了他。而他索性不需要回家了，加班加得更兇了。不如說隻有在工作的時候，他才不會胡思亂想。那個裝好的婚房反而成了一個陌生的牢籠，把他和回憶困在一起。

就算在科技發達的21世紀，洗衣機也做不到自己把衣服扔進去，洗完再自己晾起來。掃地機掃完不能自己拆開塵盒倒去垃圾桶。垃圾桶不能長手給自己套袋子，裝滿了也不能下樓扔去垃圾站。這些都是隐形的家務，而他連明面上的買菜做飯打掃都沒時間。

做家務是不可能的，有那個時間他不如多看幾張報表，但房子太大也不能看着天天這麼積灰變成垃圾場，于是他找家政公司預約了鐘點工服務。家裡有人打掃，雙鑫的心情也變好了一些。一開始，鐘點工也要做飯的。隻是他說不準自己什麼時候能到家，鐘點工按時上下班，做好的飯放在桌上放到冷也沒等到來吃飯的人。他進屋看到桌上滿滿當當的三菜一湯愣了一下，才想起雖然飯是有了，但家裡沒人等他。他把那頓飯加熱吃完，之後再也沒讓鐘點工做過飯。還是繼續點外賣吧，饑一頓飽一頓先将就再說。

第三款遊戲也快要上架，融資已經走完天使輪和AB兩輪，下一步他們打算上市了。

上市意味着登陸證券交易所，公司的賬必須按要求來，财務報表審核不通過連IPO排隊的資格都沒有。光翼文化的财務工作都系在他一個人身上，雙鑫的壓力大到難以想象。他得帶人把這幾年的賬全都整理好，加班已經如吃飯一樣頻繁。壓力大了，反而睡不着。就算偶爾能早點下班，躺在床上他也是失眠狀态。閉着眼睛都會想，還有沒有哪裡的賬有問題。

睡不着的時候，他就會翻出錢包裡的小票做心算，這是他解壓的方式。數字位數越長越好，算着算着興許就有了睡意。說起來，現在社會的收銀系統已經非常完善，付款都用手機刷，滴滴幾聲掃完條形碼，電腦就已經算好賬單了。但他偏要自己算，長長的小票從第一個類别開始。

翟曼曼看起來是個社恐人士，但幹活的質量沒什麼好挑的，就連他吩咐的小票都把每一張的角捋平了整整齊齊壓在他的鼠标之下。

說起來能遇到翟曼曼真是意外。那天人事總監何星海去校招，這事跟他沒關系。隻不過何星海這人就是個馬大哈，總是丢三落四的，到了學校才發現自己沒帶宣傳資料，聽說雙鑫在附近的銀行辦事，趕緊讓他送資料過來。

看在這人每周請他吃飯的份上，雙鑫倒也沒多說，開車過來替他跑腿。隻是早上他就沒吃早飯，到了體育館本來打算放下東西就走，結果又被何星海抓壯丁，留着等人咨詢，還美其名曰“替你們财務部也看看人”。

他們部門不需要沒經驗的畢業生，而且加班也不是剛出校門的學生受得了的。

雙鑫個子高，大學打了四年籃球，練出來的身材倒也保持得還行。他不想幹坐着耗時間，走到籃球場和大學生玩了一會兒，直到何星海打電話叫他。

何星海看到他脫了西裝，解開了領帶，帶着汗回來就猜到他去打球了。

“你可真行，我讓你來幹活，你怎麼跑去玩兒了？”

雙鑫整理好衣服，瞥了他一眼：“要不是你耽誤時間，我現在就已經在辦公室做表了。”

何星海一聽就來氣了：“你那表怎麼一天到晚做個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