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打滿算下來，留給宋煙雨的時間不多。雖說他硬吊着一口氣在自己爸媽面前下了軍令狀，冷靜下來後心裡卻沒底兒的厲害。他在一層的客廳裡悶頭抽煙，嗆得宋寶珠實在遭不住，直嚷嚷要親自上手給親愛的哥哥做心理輔導。

“就你？”太子顯然不信，他掐掉煙，沖宋平生揚了揚下巴：“你為什麼比别人多休息一星期？”

“……”

不怪宋煙雨不信他弟，宋平生學校的百日誓師大會前不久剛結束，而宋平生這個全校出了名的硬茬子，是唯一一個在此時抓了典型滾回家帶發修行。要宋煙雨說，實在是他弟太蠢，這小子完全忘記他班主任老劉的貼心叮囑。

雲陽一高的百日誓師活動當天，在這場校領導和高三全體師生的期待下、雲州市廣大市民的關注下、宣傳工作人員的鏡頭下，他弟頂着一頭惹眼的紅毛站在學生隊伍裡，黑壓壓中一點紅，要多顯眼有多顯眼。據一線可靠消息來報，老劉當場要去抓宋平生決一死戰，幾個大小夥兒差點沒壓住這位“一高彌勒佛”。

時間緊任務重，不足以讓宋煙雨從頭拾起丢掉已久的課本，隻能另辟蹊徑。趕進度這件事好比背後有把刀戳在人心窩，何時何地都讓人不爽。更不用說睡得正舒服被人從被窩裡挖了出來。

“哥，這本不錯。我們老師推薦過，來拿好。我再給你找兩本真題卷。”宋平生那叫一個激動，他背後快要噴火的視線算得了什麼。

他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噼裡啪啦響，說不定還能和他哥考去同一所大學。不同系怎麼了？他可以兩頭跑。

挂着“現代文學散文區”牌子的書櫃旁靠着一人，白毛衣牛仔褲，正是宋平生他哥。宋煙雨陰着臉接住迎面丢來的書。他盯着宋平生找資料扒參考的身影，滿腦子的“宰還是不宰”，所剩不多的親情反複掙紮。在宋平生亮晶晶的目光中天平傾斜，最終兄長的愛勝利。他咬牙切齒的笃定：我确實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

“宋寶珠，你是在指望我個半吊子考去京大嗎？趁早打消這念頭哈。”宋煙雨用手掌揉着額角呼出口氣，企圖叫回上了頭的宋二少。

宋平生從自己找來的書堆裡探出頭，滿意的又挑出幾本遞給宋煙雨：“就這幾本吧，信我絕對夠用。我可是按照校裡給那幾個尖子生開的小竈來找的。”

說完，他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張早揉得皺巴巴的紙條，朝着宋煙雨笑得狡黠：“昨天晚上好不容易問他們要來的。一頓飯錢能解決的那都不叫事兒，如果不行，那就兩頓。”

拿過紙條看了會兒，宋煙雨順手把它夾進書裡。俯下身，擡手揉了把宋平生的頭發：“嗯，謝謝寶珠。”

宋平生站起來伸展着蜷縮了半天的身體：“不謝不謝，累死小爺了。哥，請吃飯的錢能報銷嗎？”

宋煙雨無奈的笑着，拉過他的肩膀：“行，沒問題。不僅報銷，我再免費送你套全新形象定制套餐。等會兒請見真把你改造成一休哥，讓你小子在學校拉風一把。”

兄弟倆付過書錢，宋平生圍着他恩将仇報的哥，堅決不同意變成陽光帥氣小光頭。走出門沒多遠便聽到有人在身後小聲嘀咕，宋平生一直支着的八卦雷達掃到了關鍵詞，漸漸閉上了嘴。

“不男不女的，像什麼樣。”

“長頭發的是不是那家的那個，不是都報警了？沒進去啊，我聽說……”

“另一個瞧着也不是什麼好人，看看他那頭發，啧啧，以後我可不敢讓我閨女找混混當對象。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家裡教出來的。”

“别說，還真是……”

“請問——阿姨們不買書的話，不要圍在店門口擋住進來買書的學生。”實習店員不耐煩的看着硬要坐在門口歇腳的大娘們。

“嘿！你個小丫頭，哪兒隻眼睛看到我們不買？會不會說話？信不信我去找你們店長投訴！”

……

聽清了她們讨論的什麼，宋平生的狗脾氣一下子飙了上來，掄起袖子要沖回去對線。罵他可以，罵他哥不行！卻被宋煙雨反手勾回來，他背對着把馬路曬得滋滋作響的陽光，攬着宋平生的肩晃悠悠的踩上馬路牙子：“走了，嘴長在别人身上，堵不完的。不要做多餘的事情。寶珠，乖一點~”

從他清醒的那刻起，他隻用牢牢記住向前看，沒什麼值得他去費心。

宋平生不忿地回頭瞪了眼那群還在嚼舌根的大娘們，狠狠吐出郁氣，他記住這些人了。

車還沒停穩，副座上的人便開門跳了下去。領命來找宋家兄弟碰頭的二老闆王尚，向怒氣沖沖的人打招呼卻隻得了個哼哼。宋平生心口正堵着一團火消不下去，橫沖直撞的沖進李見真店裡，那架勢倒像是砸店的。

“阿生弟弟這是怎麼了？”王尚等着宋煙雨走近，不解的問他：“又被小姑娘甩了？”

“小孩兒鬧脾氣呢。”接過王尚遞來的煙，宋煙雨垂下眼将它塞進煙盒裡，順手丢回車座上。

“準備好了？”王尚兩指夾着煙，用大拇指刮了下眉骨。

“準備好了，以後要麻煩你們了。”宋煙雨有些不适應剖心抒情，摸着鼻子掩飾緊張，幾乎是同手同腳踏出第一步。

王尚咧着嘴沖他的背影喊：“都是兄弟，說什麼麻煩。”

剛踏進店門，宋平生又撲過來湊到他耳邊嘟囔，仿佛剛才悶頭生氣的不是他。宋煙雨不想理他，把他摁進空椅上喊人：“李老闆，快來救救宋平生的頭發。”

“來了。”李見真放下手裡的賬本，帶上眼鏡從收銀台走到宋平生後面，把椅子降下，幫宋平生圍上圍裙和毛巾，松着宋平生的頭發，沖鏡子裡面目猙獰的宋平生笑了笑：“我們寶珠弟弟的頭發遇到了什麼麻煩？”

李老闆李見真長相溫潤，是趙清越女士發覺兩個兒子分别朝兩個極端生長，完全背離了她喜歡的溫潤型後挖掘的寶藏。因此，他也被戲稱為趙女士沒血緣的親兒子。在他面前，宋家倆兄弟的排名要齊刷刷往後挪。

李見真性格好，任誰見到他都倍感親切，如沐春風，會下意識願意去親近。他一臉認真的去聽宋平生吐槽，時不時點頭發表兩句自己的看法。

童心未泯的某人在旁邊的轉椅上轉了兩圈，帶着椅子滑到兩人面前。在熟悉的人面前宋煙雨覺得下車時的瞎緊張着實沒必要，遂一放松他便想來兩口。往自己兜裡一掏，撲了個空，才想起是把煙盒順手丢回了車裡。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手機愣了好一會兒才轉過神來，眉間帶笑：“見真，煙。”

“想都别想，店裡不讓抽。”李見真拍下口袋，眼神示意牆上“禁止吸煙”的标識：“寶珠弟弟的新發型怎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