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川。”
沒有人回應。
紗布、綁帶、酒精、消毒棉,但凡用得上的都被綠川光從醫藥箱裡翻了出來整整齊齊在桌子上擺成一排,黑澤修赤着上身直挺挺坐在沙發上,上衣搭在扶手上,心口那道傷口在往外冒着血珠。
長度不過寸許,黑澤修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但本該對此習以為常的綠川光卻如臨大敵,表情凝重的就像在生死關頭。
“綠川……”黑澤修又叫了一聲,拖長了尾音,可憐巴巴的。
綠川光就當沒聽到,隻是默不吭聲的加重了包紮的力度,卻感覺到手下的軀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
他放輕了動作,黑澤修也沒有再開口,隻是安靜地坐着一動不動。
綠川光能感覺到黑澤修一直在看着自己,但他一時間還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去和黑澤修溝通,隻好将視線集中在手上,試圖用專心“工作”讓自己暫時逃避眼下的局面。
但他很快意識到這個選擇也不如何正确。
綠川光在第一眼看到黑澤修就覺得他和在場的人格格不入,不知是因為那雙眼睛亦或者對他的不同這一類的主觀看法,而是那身和當時在場的行動組成員截然不同的氣質,完全不像是經常和危險打交道、在生死間徘徊的殺手,他還猜測黑澤修選擇的下屬是不是要承擔起保護對方安全的工作。
在對方身份資料上看到他擅長體術格鬥時雖然驚訝、但感觸也沒有多深,直到此時看到對方身上稱得上可怖的痕迹。
有長有短、有深有淺,割傷、貫穿傷還有明顯在半愈合時被再次撕裂而留下的疤痕,這些都因為時間久遠而褪成了比膚色略深的印記。但在這一層上還是數道淩亂細碎的刀傷,不深、約摸隻到出血的程度,最長的也不過食指,但毫無規律可言。
比起被人襲擊造成的傷口,更像是被整個人塞進插滿刀片的桶裡滾了一圈。
綠川光目光下移,手指動了動,幾乎想要确認這些痕迹是否如自己所想遍布全身。
黑澤修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幹脆地扯起褲腳,果然有和上半身相同的傷痕。
沉默着把用完的藥品收回醫藥箱後,綠川光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些,是什麼時候?”
黑澤修在綠川光示意包紮好後才放松了下來,把垂到身前的那縷被割了一半的頭發撥到腦後。
剛才包紮時這縷發尾一直在他的鎖骨上掃來掃去讓人發癢,偏偏黑澤修又因為綠川光冷着臉不敢亂動,直到這會兒才擺脫折磨。
“這個啊。”黑澤修重新套上上衣,把一身的傷痕都掩在内裡。“三年前的事吧,因為一些…不想做的事。”
那時的黑澤修正因為監護人的死亡而迷茫,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做什麼,隻能一門心思的堅持着監護人希望自己走向正義一方的期望、拒絕執行之後的每一次暗殺任務,也對首領的警告視若無睹。
因此,黑澤修惹怒了首領,也在那次對他違抗命令的懲罰中意外來到了這個世界。
黑澤修又想到了那個對他進行“處罰”的孩子,似乎是……夢野久作?似乎是靠傷害自己來發起攻擊,能将自身所受的傷害數倍反彈至攻擊者身上,黑澤修就是在夢野久作撞到自己身上時沒能躲開、讓他被綁在身上的刀片劃傷,才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件事讓黑澤修印象最深刻的不是無數次割傷帶來的痛苦、也不是不好惹的小孩子,而是“想跳槽的時候不能表現的太明顯應該提前聯系好下家再跑路”的人生教訓。
說起來,自己離開前一天還收到了治哥的信,說讓自己先安分點、兩天後就帶他一起跳槽來着,隻可惜……
不過怎麼想都是首領的錯才對,mafia明明有那麼多暗殺者偏偏一直找他做任務,還那麼大費周章地跳過老師直接找他的事,也不能怪自己不安分吧?
可是,連自己也死了,隻留下治哥那個膽小鬼一個人活着,他會多難過?
黑澤修突然有些埋怨那時太魯莽的自己。
三年前、不想做的事,和組織有關嗎?綠川光有心要問,但看着黑澤修在被自己的話勾起回憶後就陷入沉默後卻怎麼也問不出口,想要自己推測、更是無從着手。
綠川光沉默着站起身,收拾着剛才短暫争鬥造成的一片狼藉。
物件一一歸位、還有清洗幹淨後收回刀鞘的黑澤修的刀也被放在他面前,而後出門。
“還會回來嗎?”黑澤修仍坐在原地,和大門外的綠川光對視。
很平常的一句問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
綠川光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合上了門。
*
直到太陽西沉,最後一絲光線也消失後,黑澤修才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他不會回來了。]
黑澤修沒有理會,自顧自地在這個臨時卧室裡轉了一圈,開始收拾行李,準備明天搬去新房子裡。
[你現在該做的是祈禱他不會把你向普通成員洩露組織機密的事告發出去。]平靜的男聲裡添了幾分諷刺,聽起來有些違和,[說了這麼多,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換一個下屬。]
黑澤修冷不丁開口:“他能告發給誰?”
琴酒、朗姆?綠川光能接觸到的高級代号成員有足夠權限的也就這幾個,但以琴酒對黑澤修的忍耐程度先崩了告密的綠川光可能性比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