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俏聲兒地踮着腳尖來了,四周變得昏暗了起來。
‘噼裡啪啪’的柴火聲響在靜谧的林中。
江如喃的身上映着暖黃色的光。
肮髒的泥土輕一塊重一塊的沾染到她乳白色的内衫上,伸出指尖點在臉頰上。
“是臉髒了嗎?”
月兒跪在地上,雙手撐着身子,笑着搖頭。
“不是哦,姐姐。”
“那……是什麼?”
少女盯看着她的臉。江如喃垂落的一隻手輕微向後移動,眼中也透露出一絲不自在。
二人離的實在有些近了,她能夠清晰地看見她臉上的絨毛,一張小嘴淺淺地勾起,像一隻狡猾的小狐狸,再往上,是她小巧又高挺的鼻梁,原本大大圓圓的眼睛彎成一輪初月。
風吹動開她略微有些長的齊劉海,藏在裡面的眉露了出來,還有眉尾一道……紅色的疤痕。
江如喃皺起了眉。
月兒食指彎曲,快速勾了勾江如喃的鼻子,笑盈盈道:“騙你的,姐姐!”
然後就像一隻花蝴蝶似得跑走了。
江如喃摸摸鼻子,凝眸看着前面正在搗鼓晚飯的少女。
猶豫了一會兒,才緩慢問道:“月兒,小錦會想重建牙蠻山,不願意離開這裡,你想離開這裡嗎?”
少女不假思索地回道:“想離開啊。”
這山都是她炸的,怎麼會不想離開。
“這裡的人對你好嗎?”即使早已知道了答案會是什麼,江如喃依舊問出了聲。
月兒鼓鼓嘴,生氣道:“不好!叔叔總是将我關在黑黑的屋子裡,不讓我見别人。”
江如喃又問:“誰也見不到嗎?”
歪頭想了想,搖搖頭,“也不是,古婆婆會來給我送飯,小豆子也會經常來找我玩,可是小豆子太笨了,我不喜歡和他玩。”
少女一副天真模樣,江如喃眉頭皺的更加重了。
按理說,被關的女人無非兩種,一種是剛來不聽話的,哭着吵着要走的,還有一種就是隐忍的女人,這種一般都會假裝聽話,然後再尋找機會逃跑,但每每跑不到山門口,就會被巡邏的山裡人抓回去。
月兒既然從小就在這裡,怎麼會經常被關,而且還有人送飯。
牙蠻山普遍貧瘠,除了以呂家為首的幾戶以外,所有女人都是要下地幹活的,做好飯後也是要等主家吃完,才能吃的上的。
江如喃思索片刻,問道:“叔叔為什麼關你?你逃跑了?”
翻肉塊的手一頓,月兒背對着她,小嘴緊緊抿着,眼裡也沒了往日的嬉皮笑臉,半響,手上繼續翻動,“沒有啊。”
“那叔叔為什麼關你?”
轉頭的瞬間月兒嘴角彎了起來,對着江如喃笑道:“因為我好看啊,叔叔說外面的人會記……記什麼我的。”
她撓撓腦袋,“想不起來了。”
“觊觎?”
“對對對,就是這個。”
“古婆婆呢?古婆婆是誰?”
月兒回頭繼續翻烤肉塊,語氣輕松地回道:“古婆婆就是古婆婆啊。”
“那你……”
月兒手裡拿着烤肉跑過來,打斷了江如喃的話。
“姐姐,姐姐,你快嘗嘗。”
江如喃低頭看着眼前烤肉,一面烤的已經焦黑,一面還能看見血絲。
這應該是前天李冀剛打的野兔肉,肉質還能看出新鮮。
挑了一快看着過去的,江如喃嘗了一口,入口便是腥味中帶着苦味,還嚼不爛。
月兒睜着一雙大眼睛,問道:“怎麼樣?”
“還行。”
對于江如喃來說,這種情況下還能有口吃的,是真的很可以了,如果少女技術更好一些,就更好了。
不過她并不是太挑,比起她的上一次在林中的遭遇,如今身邊還有一個可愛暖心的小姑娘、不必擔心随處出沒的野獸,和那血淋淋地……
她曾單槍沒馬的闖過野獸林。
那時的她十五歲,被父親丢在據說是最兇險的森林裡曆練。
她茫然地緊緊握着手裡的木槍,環顧四周。
黑。
當天晚上,她身上流了血,後來,她才知道那是葵水。
她冰凍的心第一次慌了神。
血腥味引來了不少野獸,她一刻也不能松懈地警惕着四周。
随時……準備迎接下一次戰鬥。
她站在樹上,低頭睥看着下方‘嗷嗚’直叫的狼群。
它們成群聚集在她所待在的樹下,呲着冷白的尖牙。一眼望過去,黑壓壓的一大群。
伸手觸摸到被血染紅的褲子,手上是粘稠濕熱的。
她能感覺到,還在持續的流……
用力将沾滿血的手抹向樹幹,眼尾透着猩紅。
江如喃無措地緊握雙手,小心翼翼地低頭。
她可能永遠走不出去了……
“呸呸呸,好難吃,姐姐騙人!”
少女的驚叫聲将江如喃從回憶中驚醒,她看着月兒扒拉着雙眼,伸出舌尖吐吐。
月兒将手裡的烤肉丢在地上,埋怨的眼神望着她,道:“姐姐騙人,一點都不好吃!”
江如喃低頭看向地上沾滿了泥土的烤肉,可是真的比她那時好了不知多少了啊。
那時的她被狼追趕,一輪接着一輪的打鬥早已将她的體力耗盡。
她隻能拼命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