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吃完飯後，等他們再次回到醫院門口，大巴還是停在原來的位置。
車門半掩着，微風陣陣，涼爽舒心，司機趴在方向盤上小憩，微微的鼾聲随着他均勻的呼吸一起一伏。
一上車，敖丙沒多說什麼，和哪吒一前一後地往車尾走去——和上午來時一樣，像是某種默契，也像是無聲的默許。
學生還沒到齊，整個車廂顯得空蕩蕩的，隻有少數的幾個學生在低語。
兩人剛坐下沒多久，敖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掏了又掏，眉頭微皺，擡眼朝窗外看了看，然後站起身，“我好像把體檢單的文件袋落在食堂了......”
話還沒說完，大巴忽然輕輕一晃，像被什麼震了一下，哪吒沒太在意，但敖丙卻正好卡在兩排座位之間，重心沒站穩，一個趔趄，整個人直直撲了過來。
“喂——”哪吒下意識想扶，但還是慢了一步。
敖丙砰地一聲摔進他懷裡，姿勢狼狽又慌亂，肩膀撞上哪吒胸口，一隻手在下意識中撐在了哪吒的大腿中間——卻偏偏差了些距離，落在了一個......不太合适的位置。
空氣瞬間凝固了。
哪吒低頭看了那隻手一樣，像是想笑，又像在克制什麼。半晌，他從自己書包裡摸出份熟悉的透明文件袋，在指尖輕輕晃了晃，遞了出去。
“喏，你落的。謝不謝我？”
敖丙更是僵在原地，像是剛從水底撈上來的，整張臉從脖頸一路燒到了耳根，幾乎瞬間變色。
他接過單子，飛快地縮回手，像被電到了一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頭低得幾乎快碰到胸口，嘴巴張了張：“謝......謝謝”。
哪吒瞥了他一眼，喉嚨動了動，表情有點怪異，嘴角又不受控地翹起，轉過頭去，靠在車背上，故意用兩人聽到的聲音嘟囔了一句：
“别一副要嫁給我的樣子，就一張紙。”
敖丙愣了愣，嘴角有點想忍住卻沒忍住，彎了。
陽光灑在他蒼白清俊的側臉上，連眼尾的弧度都溫柔得過分，他看見哪吒背着自己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以為繼續他的手遊時間。
但誰也不知道他的屏幕停留在一個空白備忘錄上，根本沒在看什麼。
車廂外，風穿過醫院兩邊的香樟樹，淡淡的香氣和初秋才有的涼意被送入車内。醫院大樓反着光，白牆幹淨得幾乎晃眼，遠處有人慢悠悠推着輪椅經過，一切安靜、緩慢，又異常讓敖丙刻骨銘心。
——
下午的課程一如既往的煩瑣無趣。
體檢隻花了半天的時間，因此，作為高二學生理所應當地還是要完成下午的學習課程。
教室裡老師的小蜜蜂時不時突然提高音量，讓那些困到沖着老師翻白眼的同學們吓得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敖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些心不在焉地側頭看向哪吒平時的位置。
那裡空蕩蕩的，隻剩下課桌上一本沒帶走的練習冊，上面還有他給哪吒貼的便簽，上面畫着個表示重點符号的五角星。
他盯了幾秒，低頭繼續記筆記。
哪吒沒來，午休後就沒出現過了。班裡幾個好事的同學竊竊私語，有人猜是又打架了，有人說他去網吧打遊戲了。
上課時老師提起哪吒，隻淡淡一句“身體抱恙，請假休息”，便不再多言。
身體抱恙？就那個上午還有心思逗自己的人？
敖丙打死也不信。
但敖丙給他發了幾條消息，一直沒有回。
直到放學鈴響，遠處披上晚霞的彩衣，天邊牛乳般潔白的雲朵，也變得火一般鮮紅。
敖丙一個人背着書包走出校門，腳步不快，想到大哥兩小時前發來的訊息——
【今晚臨時有事，冰箱裡有速凍餃子，記得自己煮，别隻喝水。】
他回了個“知道了”，沒再多說，退出聊天界面，點開與哪吒的聊天框，依舊無人回複。
正準備往回家的方向走，腳步微頓。
......有人在跟着他。
他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凝神思考了一下，身體微側，步伐看似随意地拐進一條小巷子。
這裡是附近居民樓的舊巷，樓與樓之間間距狹窄，天色漸暗，令人發怵。
對方腳步聲很輕，但步伐踩地的間隔有些許不自然，始終保持着微妙的距離。
敖丙不動聲色地加快步伐，又忽然一個轉身從另一側小道穿出，整個人敏捷地遊走在巷子之間。
可那人依舊跟了上來。
敖丙忽然在拐角處停住了腳，聽見那人若無其事地向前踏出一步，他卻在下一秒陡然轉身，猛地往後一記回旋踢！
“操！”一聲低罵傳來，帶着熟悉的語氣。
敖丙眼中一凜，但下一秒，那人的身影就踉跄地後退幾步，擡手格擋。
敖丙定睛一看，瞳孔瞬間緊縮。
“......哪吒？”
哪吒站穩了腳，額頭滲着汗，右臂垂在一邊，校服袖子早已破開，血迹順着手臂一路滴到地上，斑駁一片。
那道傷口不深，卻也絕不輕，像是被什麼利器劃破。
他揚起頭，看着敖丙，眼裡帶着一點狼狽，又好似......松了一口氣。
“......你力氣挺大的。”哪吒咧嘴笑了笑，但笑容隻維持了一秒，就被一陣眩暈打斷，身子晃了一下。
敖丙一個箭步上前，皺眉扶住他，“你到底在幹什麼？”
“我......本來想跟你走一段。”哪吒語氣虛得很，卻還強撐着嘴硬，“看看你有沒有好好回家，結果你比我還警覺......”
敖丙盯着他，眼裡已經沒什麼情緒，隻有無盡的忍耐。
“你是去打架了？”
哪吒沒吭聲，過一會兒勉強擠出一句“沒輸。”
“你再輸一次試試。”敖丙聲音低了下去，咬字極輕，但語氣帶着微不可查的怒意。
哪吒愣了愣，忽然低笑了一聲，笑得胸口一陣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