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春獵當日,今年春獵将持續十天。
春天是萬物複蘇之際,說是打獵,其實是士家貴族王侯将相換個地方叙舊聊天。再看看有沒有适婚兒女,相互許個姻親,培養培養感情。
如果不是胡人也要參與,謝承運還是很樂意出來放風的。
天天批折子,講課,處理政務,喝藥。還要抽空去看朱允胤,免得孩子長歪。
總之,謝承運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使。
至于那骁勇大将軍,謝承運早去問過了。定遠侯還有三日車程就到,這前三天,他準備好了田獵。
大家一起打打兔子狐狸飛鳥麻雀,别老抓着人家大型食肉動物不放。人家隻是長得可怕了一點,招誰惹誰了。
謝承運安下十萬個心,要打兔子再打不過人家,那他也是無話可說了,大家一起回家吧。
環顧四周,也不知是不是朝中早已放出要替陛下選妃的風聲,今日姑娘個個打扮的漂亮極了。
雖然都戴着錐帽幕籬,但依舊可以隐約看出面紗下的傾城貌。
謝承運暗想,當皇帝就是好啊。他十七歲的時候還在追着人家小姑娘屁股後面跑,死的時候連妹子手都沒拉過。男主的十七歲就可以選妃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謝承運找了個舒坦位置坐下,剛準備看看那骁勇将軍到底是何許人也。就有姑娘帶着一陣香風款款而來,謝承運連忙起身。
隻聽姑娘輕聲道:“謝先生,不知妾身可否在此一坐?”
“當然可以,姑娘請自便。”
見姑娘坐下,謝承運自覺尴尬,馬上就要腳底抹油準備開溜。誰知姑娘又開口道:“妾身姓莊,名曰青筠,久仰謝先生大名。”
莊青筠?這名字倒是耳熟,好像是中書令長女,還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謝承運實在不知該如何與女孩聊天,想了半天回了句:“沒想到莊姑娘也來春獵啊,中書令身體最近如何?”
話剛說完,謝承運就後悔了。他天天和中書令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中書令身體好不好,估計沒人比他更清楚了。再說了,人家不參與春獵來這幹嘛?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是過來偷懶的啊。
這話把姑娘逗笑了,發出噗呲一聲。緩緩摘下錐帽,露出臉道:“沒想到謝先生這麼有意思,和我想的倒是不一樣。”
雲鬓香腮,黛眉秀目,不愧是京城第一美女。
但是京城第一美女怎麼在和我搭讪啊喂!這不應該是男主的後宮團之一嗎?
姑娘素手纖纖,緩緩遞上一枚香囊道:“這是妾身閨中親手縫制,知曉先生素來忙碌。裡面放了清神明目的藥草,還望先生收下。”
謝承運一時連手該往哪放都不知道,臉上不由泛起微紅,接下了香囊。
姑娘見他收下,便又戴上錐帽,福了福身便離去了。
謝承運捏了捏,發現裡面有張紙條。
打開一看,字體娟秀,上面寫着:願嫁青鋒劍,不嫁濁少年。
妹子這是看上他了嘛?但是妹子啊,我可不是什麼青鋒劍,我是個短命賊子。若跟了我,以後可會連累你們一家不幸啊。
謝承運歎了歎氣,自己結局什麼樣自己心裡有數,何苦再拖累人家姑娘。
誰知剛一回頭,就看到小皇帝朱允胤站在他身後,正面無表情的盯着他,眼裡晦暗不清。
謝承運簡直要被吓得心髒驟停,一連後退,差點摔倒。
還好那小皇帝反應快,馬上拉住了他。關切道:“相父,您沒事吧?”
謝承運摸着胸口擺擺手道:“沒事。不過你怎麼在這?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說到這,朱允胤倒是先委屈上了。低聲道:“我都站這好久了,但是相父一點都沒發現我。我見相父聊的正開心,便也不敢上前打擾。”
嚯,你擱這偷聽,合着還是我的錯了?謝承運一陣無語,但沒辦法,誰叫他是男主還是皇帝呢,他說是誰的錯就是誰的錯。
“你不在帳子裡好好呆着,跑這來幹嘛?”
“我見相父不在,便出來找相父,昨日的功課相父還沒看呢。”
罷了罷了,他謝承運不是小心眼的人,還不至于和一個小孩計較。
拉起小皇帝的手,就往帳中走去。還不忘叮囑道:“陛下,春獵人員混雜,還有胡人。下次莫要不帶侍衛的到處亂跑,至少要把李公公帶上。”
小皇帝連連點頭,也不知話聽進去了多少。
就在這時,前面傳來的喧鬧聲。
謝承運皺起眉頭,他目力極好,一眼便看到幾個大漢在哪喝酒聊天。
絡腮胡,麻花辮,獸皮輕甲,體型雄壯。一眼便知是來參與春獵的胡人,他們正用胡語說着什麼。
謝承運站在原地,側了側耳。
“這中原春獵就是無聊,我們千裡迢迢過來,就為了陪這娘裡娘氣的小皇帝打兔子?”
“哈哈哈哈哈,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們骁勇将軍來了,但這定遠侯可還沒到,隻怕是因為怕失了顔面,這才叫我們打兔子。”
“呸,中原人就是卑鄙。他們除了定遠候連一個能拉弓射箭的人都沒有嗎?這樣孱弱的民族,就該拜倒在我們的鐵騎下。我們草原的兒女,才配當這個世界的霸主。”
謝承運的臉色沉了下去,該死的蠻子。竟敢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如此狂妄之言。要知道,這裡聽得懂胡語的,可不止他謝承運一人。
朱允胤拉了拉謝承運的袖子,小聲道:“相父,你聽得懂胡語啊。”
謝承運點點頭。
朱允胤又道:“那他們在說什麼,相父?”
謝承運不欲多言,拉起小皇帝的手道:“我們回去吧,陛下。”
但這還不是最該死的,更該死的是,他們田獵沒有比過胡人。
謝承運氣得臉色發白,直想脫了人設,過去質問那群将軍——你們配叫将軍嗎?打兔子都打不過人家,還是在自己的地盤打兔子!
再說了,打獵打不過人家,難道還不會作弊嗎?提前叫人多放幾隻死兔子過去不行啊,啊?
見謝承運沉着臉,小皇帝小聲安慰道:“别生氣了相父,李公公說定遠侯已經快馬加鞭趕來了。為胡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眼見那胡人喜氣洋洋的提着兔子過來了,謝承運也不好再擺臉色,勉強擠出個微笑道:“真是恭喜将軍了。”
骁勇将軍最是看不起文弱書生,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丢在草原上不用管,自己都能餓死自己。
再看這傳說中的謝承運,确實有張好臉,儀态挺拔如翠竹。就是瘦的也跟個杆一樣,怕是風一吹就要倒。這都春天了,還披着鬥篷。面色慘白,唯獨嘴唇像塗了胭脂般紅紅的。
小皇帝察覺到他的眼神,默默往左去了去,企圖遮住謝承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