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茶盞中的茉莉蜜橘茶浮着新鮮金橘薄片,蜜漬茉莉花苞在琥珀色茶湯裡舒展,絲縷白霧袅袅升起帶着清苦與甜香。
相比往常精緻的份量,今日的早餐豐盛了許多,餐桌上的火藥味卻比往日濃烈了不止一倍。
謝明夷輕輕揉了揉太陽穴。雖然她在某些方面略顯遲鈍,但隋漠和謝爵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連一向穩重的法魯利斯都投來了饒有興緻的目光。
"哥哥應該很久沒去看白羽鹭鳥了,早餐後我們去喂喂它們吧。"謝明夷朝格蕾絲使了個眼色,又轉向隋漠,"古谙老師今天不是要來給你上課嗎?我等會兒過去旁聽,可以嗎?"
謝爵立刻應道:"好。"
隋漠也緊接着說:"老師上次就提到想見謝小姐了。"
兩句話便安撫了兩個針鋒相對的男人。謝明夷接過隋漠遞來的茶抿了一口,同時用眼神示意父親收斂一下看戲的興緻。
早餐結束後,隋漠在謝爵面前刻意擁抱了謝明夷,這才轉身前往琴房準備課程。
待隋漠跟着格蕾絲走遠,謝明夷才對謝爵說:"我們去觀鹭台吧,哥哥。"
觀鹭台上,那些對隋漠愛答不理的白羽鹭鳥,在謝明夷面前卻溫順得不可思議。它們輕啄着她手中的食料,吃完後還用鳥喙親昵地蹭她的手心。
"哥哥似乎不太喜歡隋漠。"謝明夷直視着謝爵的眼睛,"是我的态度讓你産生了什麼誤解嗎?"
她很清楚,周圍人對隋漠的輕視必定來源于自己的态度。但她自問從未在外表露出對隋漠的輕慢或不重視。
謝爵對此直言不諱:"不關你的事,我确實讨厭他。一個主播,他配不上你。"
按道理來說,自幼就被謝茵以世家風範将謝爵教養得極好,便是遇上再不合心意的人,也能維持三分體面。偏生隋漠觸到了他的逆鱗,兩個人僅相見三次,謝爵面上雖仍端着貴公子該有的體面,眼底卻似淬了寒冰,恨不得隋漠立刻馬上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謝明夷神色未變。
對她而言,用他人口中世俗的标準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本身就是種愚昧。
"剝去财富,出身,相貌……所有外在條件,你、我、他,都不過是一具軀體,一個靈魂。"她的聲音輕柔卻堅定,"用貴賤之分來評判他人,這種傲慢……哥哥,我不喜歡。"
聽着謝明夷對隋漠的維護,謝爵眼中閃過一絲委屈,但終究理虧地低下了頭:"……我明白了。"
謝明夷不忍見他黯然神傷的模樣,擡手輕撫謝爵的發頂,卻被他順勢攬入懷中。
謝爵将她緊緊箍在臂彎裡,下颌抵在她肩頭。在謝明夷看不見的背後,他眼神陰沉得可怕。
【我嫉妒得發狂】
【那個主播憑什麼——】
【能得到你垂青!】
他強迫自己松開懷抱,借口想獨處片刻。待謝明夷擔憂的目光再三确認謝爵沒事後,那襲素白旗袍才消失在回廊轉角。
廊下風鈴輕響時,謝爵眼底還噙着未散盡的溫柔。聽到有腳步聲以為謝明夷去而複返,轉身瞬間,笑意卻凝固在唇邊。
是隋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
"有事?"謝爵語氣不善。
隋漠對上謝爵冰冷的眼神:“我是來找謝小姐的,沒想到她不在這裡。”
隋漠原本在琴房等待,結果收到古谙老師的信息說今天要晚一點到。
他迫不及待就出了琴房來找謝明夷,沒想到就一個謝爵在這裡。
真是晦氣!
雙方不約而同地想着。
謝爵冷笑一聲意有所指,"隋先生覺得今早的早餐還合胃口嗎?"
"不錯。"隋漠淡淡回應,目光掃過那群白羽鹭鳥,停食三天的教訓沒見它們瘦下幾分,遠看還是圓滾滾的白球下插着兩根細麻杆。
"金絲血燕築巢于藏地千丈冰崖的背陰面,燕農需在破曉前系牦牛繩梯攀援采集。"謝爵慢條斯理地說像在說什麼稀松平常之事,目光卻直逼隋漠,"絲羽烏骨雞每日飼食都是長白山參須拌昆侖雪菊。連做玉錦叉錦的巴馬香豬晨食羅霄山枞菌,暮飲武夷岩茶露。"
隻差沒指名道姓對着他說,一隻豬吃得都比你好了。
謝爵對隋漠點到為止,隐去了土壤要經百次勘驗,水脈需合九次流轉,連風都要合乎節氣,方得寸許收成。土壤溫度、光照時辰皆按古法調校,稍有不協,則整片作廢的胭脂米。
這些精貴之物,非尋常富貴可求。是泰倫斯家族遣人踏遍華國,篩選過數十遍山川地貌擇定的數處鐘靈毓秀之地,與華國當地政.府簽下極其嚴苛的契約,斥資億萬,獨占一方水土。命高校人才日夜守候,從育種至采收,無一不精确至微毫。
精心長成的食材,還得經過"三篩五選"的嚴格流程——形狀不圓潤的不要,顔色不純正的丢掉,香味不濃郁的淘汰。最後能跨國空運端到謝明夷面前的,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隋漠指節發白,掌心被指甲掐出幾道深痕。謝爵話裡的羞辱意味再明顯不過,這讓他突然想起初到世熹時那個清晨——他不過想為謝明夷煮一份早餐,卻被整個後廚的人賠着笑臉"請"了出來。那些廚師嘴上說着"不敢勞煩隋先生",眼底的緊張卻藏不住。
是了,在他們眼裡,他估計會把那些頂級食材全糟蹋了。
謝爵目光掃過他緊繃的手背,譏诮地挑了挑眉。想到自小金枝玉葉養大的Vannia,被這個男人帶去路邊攤吃那些東西,這筆賬他還沒跟隋漠算清楚呢!
眼尾餘光掃到腕表指針劃過臨界點,快到上班時間,謝爵忽然之間失了興緻。算了,和這種人多費什麼口舌,平白無故降低了自己的格調。
謝爵起身離去與隋漠擦肩而過時,輕飄飄丢下一句話:"你,早晚有一天會被人利用,成為刺傷她的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