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七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方才朱縣令已經差人将此事卷宗送過來請他看過,裡面提到井底下的骸骨均有取髓痕迹。
很像是取小孩的骨髓做藥之類的……他心下想,跟唐初夏對上目光,後者顯然也想到了。
在達官貴人心裡,賤民根本算不上人,隻是耗材,拿人命來制藥續命也不無可能。
許七安推測,“這麼多骸骨,不像是一兩個人能辦到的,背後一定有個組織。”
他看向南宮倩柔,拱手問道,“京城裡是否有比較知名的藥鋪?”
南宮倩柔意外他為什麼問這個,但還是回答道,“很多,京城裡最不缺的就是藥鋪,有杏林齋、濟世堂、松苓館……”
“可否差人去調查一下,是否有哪家藥鋪有延年益壽甚至起死回生的奇藥,尤其是面向達官顯貴的?”
這個倒是不難,南宮倩柔擡手,馬上有人領命去辦。
唐初夏倒是還想到小孩呓語中提到的另一個關鍵字眼——僧。
思忖半刻,她還是老實說出自己的猜測,“如果說僧,前幾日正好有位僧人租了我的院子,說是要給收留的乞兒暫住。”
此言一出,衆人皆側目。
南宮倩柔手在案幾上重重一拍,“帶路。”
……
殘陽如血。
小院門前,衆人駐足。
院子裡,十幾個衣衫褴褛的乞兒擠在一起,像一群受驚小獸,怯生生望着突然闖入的官差。
他們年紀都不大,最小的不過五六歲,最大的也不過十二三歲,臉上還帶着未褪的稚氣,但眼神裡卻透着幾分警惕和防備。
有快手欲上前恐吓。許七安阻攔,朝唐初夏使了個眼色。
唐初夏心領神會,蹲下身,從懷中掏出幾包麥芽糖,“别怕别怕,我們不是壞人,這些是給你們的。”
打開紙包,糖在夕陽下泛着溫暖的光澤,小孩們咽了咽口水,卻并不上前也不接話。
唐初夏并不氣餒,繼續勸說,“我們是官府,是來保護你們的。昨日有個跟你們差不多大的小孩被人抓走了,也是官府救回來的。瞧這個小院,還是我家呢,大師租下來說給你們暫住。對了,大師去哪了你們知道嗎?”
最大的孩子約莫十二三歲,臉上帶着與年齡不符的警惕。
他盯着唐初夏腰間的樸刀看了許久,才小聲道:“恩公天沒亮就走了。”
許七安注意到這孩子右臂上猙獰的傷疤——那是被人用烙鐵燙出來的“奴”字印記。
“他走前可說了什麼?”許七安也蹲下身,視線與孩子平齊。
“恩公說……”孩子咽了咽口水,髒兮兮的小臉上浮現困惑,“說要去救更多人,再晚就來不及了。”
南宮倩柔的金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你們口中的‘恩公’,姓甚名誰?從何處來?”
孩子們面面相觑,最後還是那個大孩子鼓起勇氣:“我們不知道恩公的名字。但上個月在城南破廟,是恩公從牙子組織手裡救了我們。”
他掀起褲腿,露出觸目驚心的血痕,“他們說要把我們的腿打斷……”
“打斷腿的乞兒能夠要錢。”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孩突然插嘴,童聲稚嫩卻說着最殘忍的話,“等腿徹底壞了,動不了了,他們就會把我們煉成‘藥引子’。”
“煉成藥引?”唐初夏和許七安異口同聲,兩人四目相對——果然猜中了。
南宮倩柔眉頭緊鎖,吩咐下去,“查!這僧人什麼來曆?為何會出現在長樂縣?又為何會救這些乞兒?”
有捕快低聲道:“這僧人若真是好人,為何不報官?私自收留這麼多乞兒,本就蹊跷。”
唐初夏抿唇不語。
她想起那僧人慈眉善目的模樣,還有他臨走時留下的那句話——
“這世道,官未必可信。”
“要查是不是該先查這牙子組織?”許七安站起來直言道。
無論在哪個年代,拐賣人口都是十惡不赦的大罪,破壞了多少美滿家庭,現在更是直接跟以人命為藥引的黑色産業鍊挂上了鈎。
南宮倩柔無從反駁,一并吩咐了下去。
李玉春得了令,立馬帶着人手去查乞兒們說的牙子組織,至于這些乞兒,打更人一時也無法處理,最終交給朱縣令,由縣衙來好生安置。
許七安和唐初夏,則被安排即刻前往荒宅枯井,與駐守的長樂縣快手彙合徹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