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側廳裡,檀香袅袅。
朱縣令将一疊卷宗推到她面前:“許七安昨日來辭了差事,今後便由你來接替。”
唐初夏翻開卷宗,呼吸一滞——自己當初的批注被朱筆圈出,頁腳還折着“可堪大用”的簽條。那熟悉的字迹力透紙背,顯然書寫之人用了十足心力。
是許七安的字迹。
原來他早安排好了……
唐初夏摸摸頭發,心裡五味雜陳。
忙碌了一天過後,她又繞到了許宅,想看許七安是不是還在。
卻見許二叔正踩着凳子挂木牌,木牌上寫着:小院出租。
旁邊的許二嬸看到唐初夏眼前一亮,賣力招呼,“哎呀小唐呀,之前在我家住得還習慣吧?許七安那院子空出來了,便宜租給你要不要呀?”
唐初夏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許七安真的走了。但早上人還在,滿打滿算今天白天才出門,晚上他房子就被挂出來出租了。
都說人走茶涼,這茶涼得未免也太快了一點吧。
但考慮再三,她還是決定租了下來。
許七安雖然跑了,但也算對自己照顧頗多,還想着在縣衙給她謀一份出路,自己的承諾總得兌現。
雖然是以“好兄弟”的名義。
本着空着不住也浪費的原則,唐初夏打算把自己的破舊小院租出去,新貼的“吉屋出租”告示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沒曾想,告示貼出去不到半日,就被一位路過的僧人相中。
“阿彌陀佛。”僧人雙手合十,眉目間自帶一股慈悲,“貧僧路過此處,想為收容的乞兒尋個落腳處。”
唐初夏看他洗得發白的袈裟,主動降了租金,連鍋碗瓢盆都留了下來。
左右她也不太會做飯,以後要麼在衙門蹭飯,要麼跟許家商量一下,交點夥食費繼續蹭飯也行。
搬進許七安小院的第一晚,唐初夏正躺在剛鋪好的床褥上小憩。
玲月姐妹送來的蜜餞還擺在床頭,茶水溫熱——這樣的日子,好像也不算差。
“我回來了——!”
一聲中氣十足的叫喊驚得她猛然坐起。
“砰!”
房門被踹開的瞬間,唐初夏對上了許七安那張從欣喜到驚愕的臉,以及他身後一臉心虛的許二叔夫婦。
哦豁,這唱的哪出?
……
夜幕降臨,除了已經睡下的玲月玲音,許家其他人都在院裡正襟危坐。
許七安探究的小目光在許二叔和許二嬸身上來回劃拉,仿佛要把他們看穿。
兩人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出,尤其是看到侄子手裡亮锃锃的菜刀時,吓得腿都軟了。
“我才剛走沒兩天,你們……”
許七安半眯着眼睛,故意晃了晃菜刀,語氣裡帶着幾分吓唬,“就迫不及待地把我院子給賣了?!”
“是租!租!”許二叔縮着脖子賠笑,“而且租給小唐,跟自家人住有什麼兩樣,你們本來就是最好的朋友!”
許二嬸更是眼疾手快,兩根手指戳着唐初夏嘴角往上提:“小唐多好啊,是吧?”
唐初夏被戳得一臉無奈,被迫露出八顆牙齒營業式微笑:……好好好,我就是你們一家人play的一環是吧。
許七安清清嗓子,把菜刀收起來,一本正經道,“行了,租就租吧。但我現在沒地方住了,要不把二弟的屋子騰出來給我,反正他馬上就要回書院了。”
一直沉默的許新年炸了:"我不同意!"
許二嬸趕緊拉住他使眼色,“哎呀新年,你平時都住在書院裡,難得回來一趟,屋子跟你大哥共住一下怎麼了……”
“那也不行,”許新年傲嬌甩頭,潔癖發作,“武夫的味道會玷污我的書卷!”
“……”許七安再次亮出明晃晃的菜刀:“給你個機會再說一次。”
場面一時鬧哄哄。
眼看要鬧得不可開交,唐初夏揉着太陽穴提議:"要不我搬去衙門……"還免得跟許七安這麼尴尬地待在一起,她心裡的疙瘩還沒解呢。
許二嬸一聽要退錢,心疼得眼睛都瞪圓了。
她趕緊勸許七安:“七安啊,你和小唐本來就是好朋友,都是年輕人,住在一起有啥嘛。要不你們先擠擠……”
“不行!”許七安和唐初夏異口同聲拒絕,兩人四目相對,有什麼火光滋啦了一下,又馬上彈開。
唐初夏咳了咳,“二嬸,我跟許大哥都是成年男子,之前是衙門辦案有需要,不得已擠一擠。現在還擠在一起不太合适。”何況她還交了銀子的。
許七安附和道,“就是就是,快把租金還給小夏吧。”
許二嬸本來對着唐初夏還有些心虛,一對上許七安底氣馬上來了,“什麼租金不租金的,許七安,這些年你欠家裡多少錢,自己心裡沒數啊?這點租金還不夠家用呢。小唐跟你擠擠,你還委屈上了?”
接下來半個時辰,許家上空回蕩着許二嬸的咆哮。
從許七安三歲打碎花瓶到上月蹭飯不給錢,賬本翻得嘩嘩響。許家一衆男丁縮着脖子,活像霜打的茄子。
許七安在嬸子的算盤聲裡越縮越小,最後變成隻鹌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