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天不像三月初該有的高溫,終在夜裡被一場暴風雨打回了原形,又冷又陰。
書院,放學。
江钰行撐着傘,騎着小毛驢,感受勁風挾寒意,對青雲道:“看來這雨要下個沒完了,蹴鞠隻能停一停。”
青雲道:“你一天不蹴鞠就皮癢。”
兩人控着小毛驢慢慢行進。雨中山路,泥濘不堪,若不注意,摔下即成泥人。
“哎呀!”
是一個女子的驚呼聲,聲音頗為惱怒。
江钰行隔着雨簾望去,路邊有個撐傘的姑娘在用帕子擦衣服上的泥水。想來是過去的馬車過水坑時濺起的泥。
隻是這姑娘有些眼熟。
她看到了他們,走上前問道:“請問,書院離這還有多遠?”
江钰行道:“是找楚甯的吧?”
泥水姑娘吃了一驚,“對。你怎麼知道的?”
“我随便猜的。”江钰行看她褲腳帶鞋,都沾滿了泥水,“有什麼事非得在這天氣裡去找她?”
“确實急事。多謝公子指點,我先去了。”
“等等,”江钰行從小毛驢下來,“我這頭小毛驢借你。”
“這怎麼好意思?”
“沒關系。不過,有借有還,等天氣好了把它送到書院就好。”說完,江钰行把缰繩遞到她手中,轉身上了青雲身下的毛驢。
“多謝公子,不知貴姓。”
“姓青,楚甯知道。”江钰行見青雲要出言辯解,立即踢了小毛驢一腳,小毛驢受激,馱着兩個人跑下了山。
“當我面冒充我,你幾個意思?”青雲好不容易制住小毛驢。
“本公子做好事不留名,留名就留你的名。”
“少發癫。”青雲肘撞後面的人,“你怎麼知道她要找楚甯。”
“我見過她,她們是朋友。”
書院門口有一座亭子,亭子裡站着避雨的兩個姑娘。
“這麼大的雨,你怎麼來了?”楚甯看到小蝶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心疼道,“你看,衣服都髒了。”
小蝶道:“回去洗一洗就好。阿甯,上回開奪寶大賽的酒樓,又辦了個新的,三月十五巳時。”小蝶伸出手掌,豎五根指頭,“這回獎金五十兩!但隻有決勝者拿,不像上回前五皆可拿。”
楚甯皺眉。
“明天是報名最後一天。我知道你需要錢,也記得你說過比賽讓你覺得不舒服,所以我趕緊過來問你,要不要參加?。”
“參加。不舒服也要參加。”
“那我幫你報名。”小蝶歎道,“要是蓮州再來招繡娘就好了,工錢也有五十兩呢。”
楚甯聽小蝶說過。她曾有個鄰居姐姐三年前就報了名,現在還在蓮州,月月捎錢給她娘,錢夠了她娘也換了個大地方住。
“聽着你是想去的?”
“嗯!蓮州以刺繡聞名,自然是想見識了。”小蝶又道,“看這天氣,你明天也賣不了豆腐腦吧?”
楚甯擡頭看天,“應該是的。”她握住小蝶的手,鄭重道:“謝謝你,專門為我跑這一趟。”
“若能幫到你,還能減輕我心中愧疚。”小蝶看向書院,“幸好,在這有個好差事,吃住不愁。”
楚甯笑道:“是。難得你來,我帶你進去看看吧?”
“下回吧,我得趕緊回家了。”小蝶擡腳就向小毛驢走去。
“小蝶,這小毛驢是你家剛買的嗎?”
“不是,是一位姓青的公子借我的,說你認識,下次還時就托你幫我還給他。”
“青?我知道他,人很好。”
小蝶笑道:“是,人很好。阿甯,雨停了賣豆腐腦時,帶上你繡好的帕子,我會牽它來找你。”
小蝶在雨中下了山,楚甯望着陰沉沉的天,希望這場雨馬上就停,可不要耽誤她賺錢。可這場雨沒順她的意,下了三天兩夜才作罷。
因幾日未開,剛開張,楚甯和小詩就忙得停不下來,三十碗在一炷香時間裡已賣完。
小詩望着邊上坐着吃豆腐腦的人,道:“一碗接一碗,跟着你到現在都沒那麼快過。”
“畢竟幾天都沒擺攤。”
小詩正想說話,見對面走來了一個牽着小毛驢的姑娘,道:“阿甯,你朋友來了。”
楚甯順着她視線,看到了小蝶,“你來了?”
“嗯,這頭小毛驢就托你還給青公子了。”小蝶将缰繩和一串錢遞到楚甯手裡,又攤開手掌,“手帕已經賣完了,有手帕給我嗎?”
“有。”楚甯從車上取來一布包,“給你。”
小蝶收下布包,“那七天後,在福滿樓前見。”
“好。”
見小蝶離開,楚甯從懷中取出疊得方正的手帕,對小詩說道:“小詩,我很感激這十幾天你不求回報地幫我。這條手帕是我親手繡的,送給你。”
小詩愣住,接過手帕,看到四角繡有蘭草花紋,繡工細緻,用色和諧,道:“這手帕怎麼沒交給你朋友?這條繡帕,估摸也能賣出了五六十文,我不收,你快拿去給你朋友賣吧。”
“我給你錢,你一直推拒,我隻好送你這方手帕。也許它比不了白家的,但這已是我能給出的最好的答謝禮物了。”
這話一出,小詩焉有不收之理,她将手帕方正疊好,收入懷中,“謝謝阿甯,這禮物我會保存好的。”
楚甯很開心。
“對了,剛才聽到什麼七天後福滿樓見?”
楚甯幹笑道:“有點事兒。”
小詩也不追問,“好吧,這頭小毛驢,是青公子借出的?”
“是啊。”楚甯道,“你認識他?”
“認識。和白公子是同學,怎麼不認識?”
“那這頭小毛驢能托你還他嗎?”
“可以。”
天氣正好,手帕上的絲線在陽光照射下閃閃有光。小詩不住感慨楚甯這份滴水之恩必湧泉相報的心意。
“喂!”
小詩吓得一哆嗦,手帕掉在了地上。
見是江钰行和青雲,剛才吓她的,必然是江钰行。她語氣滿是抱怨,“小少爺,我快被你吓死了。”
江钰行撿起帕子瞄了一眼,嫌道:“你買的?家裡這麼多漂亮的,你怎麼會買這粗糙的?不過,這花紋刺繡還行。”
是啊,她作為江大少奶奶的婢女,得到的手帕哪條不比這條精緻華麗?
“這是阿甯送我的答謝禮物,我不用,就收藏。”
“哦。”江钰行興緻缺缺,将手帕還給小詩,“這頭小毛驢,是怎麼回事?”
“自家借出去的,當然要牽回家。”
江钰行頓時緊張,“你告訴她你是我們家的?”
小詩白了他一眼,“怎麼可能?她問我認不認識青少爺,我說認識啊。作為白府丫頭,怎麼可能不認識。”
江钰行松了口氣,“快回去吧,我們去上學了。”
青雲道:“你怎麼不問她情況?”
“有什麼好問的,說來說去就那些事,”江钰行聳肩,“奇怪,她那些活兒,三個月能攢一百兩嗎?”
小詩道:“好像有點事,我聽她朋友說七天後巳時福滿樓見。”
江钰行疑惑,“三月十五?巳時?福滿樓?她窮得叮當響,還去聽起來大酒樓的地方吃飯?”
小詩聳肩道:“我隻知道這些。我回去了,二位少爺請便。”說完離開。
青雲道:“是不是在那兒找了份差事?比如廚娘?”
“書院她不做了?”
青雲道:“也是。不傷這腦筋了,你自己去打聽吧。”
江钰行追道:“剛好那天休息,我們也去瞧瞧呗。”
“沒時間。”
“……”
三月十五,巳時,福滿樓。
門口空地裡三圈外三圈甚至樹上“結”滿了人,江钰行和青雲因身高優勢,瞧見了中央場地立着張大紅條幅,上寫“福滿樓奪寶賽,決勝者五十兩”大字。
“酒樓辦這大賽,目的不就是這圍觀的人嗎?而且,你看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