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點點頭。“我家最近準備搬家,具體日期還沒定;我怕正好撞了日子,錯過通知書。你不用幹什麼,收信的時候順便看一眼有沒有我的就行,有了就電話給我,我來拿。”
——這是不知道第幾個謊言。
高考前的最後幾個月,我撒的謊比過去十幾年加起來的總和還要多。甚至到了最後,我連腹稿都不用再打,随口就能說出一連串搪塞的假話。唐小寶當時正好在上初二,物理成績一直不理想,卻不知道喜歡上什麼人,天天惦記着買那些亂七八糟的減肥藥和看也看不懂的潮流服飾。楊慧芳偶爾會抱怨兩句,說要不是我放棄了保送名額,現在就能輕松不少,也有時間多盯盯唐小寶的學業。我當時哪裡顧得上管唐小寶?隻好變着法地說學校補課,連周末都不敢回去,甯可一個人待在教室自習。
就這麼熬過了四月。五月。然後是六月。
高考那天,唐小寶和他爸媽都來送我;唐小寶看起來比我還要緊張,臉色煞白白的,一直問我有沒有帶好準考證和文具。我這時才發現其實已經很久沒怎麼好好看過他了:他比印象裡瘦了不少,好像也更高了一點,不作不鬧的時候看起來居然很有幾分乖巧。
那兩天在我印象裡幾乎沒留下什麼實感。我像是做了一場很長的夢,睡着前看見的是他們三個人,醒來後看見的還是他們。走出考場的時候,我一眼就看見唐小寶擠在最前面,身後跟着忙着給他撐傘的楊慧芳;唐文成站在最邊上,沉默地時不時揩揩頭上的汗。
見我出來,唐小寶趕緊把手裡一直攥着的飲料給我。水在太陽底下曬了太久,早就沒什麼冷氣,隻在瓶身外側留下一層濕漉漉的水痕,像是誰的眼淚。我用校服随意擦了擦,楊慧芳就适時插進話來:
“小寶關心着你呢,一直嚷嚷着要早點兒來考場占個好位置,好讓你一出來就能看見我們……”
“媽!你煩不煩啊!整天說說說說的,你看我哥都累了!”
唐小寶好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突然亮出爪子咬起人來,反應大得反常。我看他臉色也紅得厲害,有點兒擔心是中暑,就試探性地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臉。
“……哥!?”
唐小寶這次的反應比之前還大,幾乎整個人彈起來,眼睛瞪得圓圓的,就連耳朵都跟着肉眼可見地燒起來。我這才後知後覺,想來像他這樣處在青春叛逆期的男孩,應該是很不喜歡家人做出類似的舉動的。
“對不起。”我從善如流地認了錯。
“搞什麼啊……我又沒讓你道歉。”唐小寶别别扭扭地嘟囔了幾句,又重新湊過來親熱地牽我的手。我不知道自己剛才是突然莫名其妙打開了他的什麼心結,隻好把這解讀為他終于結束姗姗來遲的叛逆期的訊号。但不管他怎麼想,至少在那一刻,我覺得,我們的的确确像是真正的家人了——
直到那個暑假結束,高考成績公布的第二天,我接到來自P大招生處的電話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