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下的最後一次期末考試結束之後，唐小寶終于有了大把的時間消遣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突然變得粘人起來，整天纏着我問些情情愛愛的話題。

“哥，你有喜歡過哪個人嗎？”某天夜裡，他突發奇想地問我。

“不知道。”

我從來沒想過這種問題。同寝舍友們每次聊起跟女孩兒們有關的話題，也總是一臉諱莫如深地避開我，說跟我講這個感覺像在女孩兒面前耍流氓。但唐小寶看起來對此類話題感觸頗深，我隻好虛心請教：“喜歡是什麼樣的？”

“你不知道嗎？”唐小寶語氣裡透出相當驚訝的成分，又很快轉成笑意。我感覺自己的床闆突然顫動幾下：是唐小寶上來了。我們倆從小就一直睡在同一個房間的上下鋪，他睡下面，我睡上面。每次他爬上來找我的時候，腳闆咚咚咚地踩過合金制成的床梯，床闆就會跟着發出經受不住似地、吱呀地碎響。

唐小寶坐到我床邊。我怕他掉下去，隻能摸索着攥住他的手腕；黑暗中看不清唐小寶的臉，隻有一個模糊的黑色人影，像是夜晚褪去畫皮的妖魔。

那個漆黑的影子說話了。

“喜歡就是……你看不見他的時候，會想他；看見了，又不想離開他。他難受，你就不顧一切地想要幫他，哪怕為此付出什麼代價都無所謂；他開心，你就也跟着傻樂，哪怕最近自己身上連一件好事也沒有發生過——

可是，你又不想讓他過得太開心。”

“如果他太開心，擁有數不清愛他的家人和朋友，那麼就會很容易忘記你，也不需要你。所以，你時時刻刻都在惶恐，既想他開心，又要他痛苦。他被人厭棄的時候，你恨不得抱怨整個世界都瞎了眼，竟然會如此薄待你愛的人；可要是他真的被萬人矚目，你又想把他拖到泥潭裡，打成一地的碎片，隻留給自己一個人獨自欣賞。”黑暗中的妖魔這樣呢喃道。

“這聽起來像是在養寵物狗。”我說。

這次，黑影沉默了短短的一瞬。再開口時，依舊是我最熟悉的、唐小寶天真爛漫的語氣：

“對呀，愛情本來就是這樣嘛，又美麗，又醜陋……我其實最讨厭狗了，哥，你知不知道為什麼？

……因為狗這種東西呀，養不熟。明明吃着主人家的東西，還要沖着别人亂搖尾巴。所以說，畜生就是比不得人——你說對吧，哥？”

“……”

戀愛是這樣的嗎？腦海裡模模糊糊地閃過一個白衣女孩依偎着的人影。我不怎麼關心周圍的人，所知道的談了戀愛的大概也就隻有周棠一個。可我實在想象不出他或者是那個女孩馴化、豢養對方的場景。

“不說這個了，哥。”

唐小寶突然回握住我的手，是一個十指緊扣的樣子。我這才發現，其實自己的手比他的還要更涼一些。

“你呀……在這事兒上還完全沒開竅呢。”

說完這句話，他就像終于完成了一件什麼大事，心滿意足地窩在我旁邊，阖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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