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小不點兒是真能吃，不多時他也鏟幹淨了，端着碗筷就往房檐口的水龍頭走，李許就跟着他看。小孩兒一看就是熟練工，打了洗潔精用絲瓜囊幹抹了一遍才用水沖，回來又給桌子擦了。

還給李許倒了杯水，李許才問他“你還不說話？”

小鼻嘎一聲不吭，李許先把蠟城的情況介紹了一下，又對着冊子翻了半天，問他“你叫張骁啊？”又看了看，“哪個是你爸媽？我怎麼沒找着。”張骁這回說話了，“我爸死了。”

張骁自己拿扳手砸死的。

他爸年輕時候家裡有不少出租車執照，往外出租，頭退5回來經人介紹認得了他媽，他媽那時候還小呢，書都沒念完不讀了。倆人就結婚了，沒兩年就有了他了，那時候生意好，兩口子少年夫妻，蜜裡調油怎麼都甜，等他爺爺退休，手裡不管着這麼多事了，兩口子也沒上過班，自己挑大梁管事，一來二去買賣就不好了，這一下感情就差了。

那時候張骁剛念小學就給從爺爺奶奶那接回家了，他倆加一塊都沒個高中畢業證，哪就會教育孩子了，他剛到父母跟前，那真是心尖肉不知道怎麼疼，伸手就是五塊十塊。屁大點孩子懂什麼啊，拿了錢就可勁花呗。這種隻管生不管養的教育方法飛快給孩子送進了網吧。

這錢就更不夠花了，小縣城網吧不帶查孩子年齡的，讓不讓進的時間和規定取決于家長什麼空來擰耳朵，他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有遊戲天賦的呢？是他進網吧這麼打了兩年沒錢了，但是不要網費了。那時候他就被老闆安排坐在門口，沒錢的孩子能在他擠一排，就圍着看，他拿一把MVP老闆給他免一個鐘頭網費，第二天早上要回去上學了，還能結餘七個鐘頭。

接下來就接單子了，一開始就在剛子網吧小有名氣，來了想打競技賽的，輸上兩把就找他帶，小孩很能抗住事兒，接下來三把就都能赢了。誇張到什麼程度，天天他在這邊幫人練号，老闆坐在旁邊幫他抄生字作業做小數乘除法運算。就這麼着，孩子到六年級了家裡都沒發現。

張骁就這麼天天晝伏夜出的在網吧打黑工，個頭指定是長不起來，那時候同學裡有個蹲班的，你說多可樂，小學六年級就留級。天天收人家保護費，不知道聽誰說，張骁打遊戲是這個（比劃了個大拇指）要跟他碰一碰，張骁也不敢說不，小孩一天一個樣，對方留了兩年（李許懷疑是愛上這個就業環境了），得比張骁高一頭，一群人就這麼上網吧去了，他哪知道該不該赢啊，打這位老大哥跟捏菜似的。

老大哥不願意了，面上挂不住，用大黑書包去甩張骁，摁着揍了一頓給兜裡八百多塊也搶走了（張骁這是真不少掙），一沓子，張骁被打的時候沒人上來幫他，他看了一圈，也沒哭，回家了。

回家家裡也沒人，冷鍋冷竈，他自己上了點藥，第二天給書卷成實心的用膠帶一纏，掖在書包裡上學去了。今天的作業沒人幫着寫，在班門口罰站，老大哥就這麼對着窗戶口點錢，一宿過去花幹淨了一半。放了學張骁又被他們一群人揪着去網吧，這時候想坐在門口那個位置就得學狗叫了。

大哥帶着五個小跟班，給一排機子占了，張骁掏錢找老闆在牆角上機，沒多會兒生意又起來了，牆角還是一圈人。小孩哪有沉得住氣的，老大哥的眼鏡反射屏幕光，那死的一晚上顯示器都是黑白的，頭天最黑的時候，他起來找張骁，二話不說就是一嘴巴，張骁硬是沒動，給對面狙了又把這把遊戲打完了。

背着書包往外走，他還不依不饒跟着，張骁這時候到了門口慢條斯理給書包裡的實心棍掏出來了，他就對着老大哥一個人打，一群人摁着他揍，他就悶頭按着老大哥揍，一開始還被打的頭昏腦漲，到後來沒多久，就到小眼鏡求饒了，張骁一腳給他眼鏡踩爛了，把自己的三百多塊錢掏出來帶着，就回家了。

回家以後屋裡還是沒人，爸媽不是打牌就是開夜車去了，他咕嘟咕嘟灌了一肚皮涼水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