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小吃店還有零星兩三個人,李冉和江漸滿一人點了一碗馄饨坐下。
李冉怏怏地拆開一次性筷子,刮了幾下上面的毛刺,一頭戳進馄饨裡,“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走……”
李軍就守在單元門口,他們沒辦法繞過去,隻好先找地方避一避,順便填飽肚子。
“他來找你做什麼,你知道嗎?”江漸滿一邊問,一邊往馄饨湯裡舀了兩勺辣椒油。
李冉咬着皮薄餡大的馄饨,卻嘗不出什麼滋味。他沉默了半天才開口,“可能是……要錢吧。”
他不敢擡頭看江漸滿的眼睛,仿佛在袒露一些很不堪的事情。
“要錢?”
“嗯……”李冉垂着眼,幾乎快把碗裡的馄饨戳碎,“他會賭錢。”
“其實以前他不這樣,但和我媽離婚之後,他出軌的那個女人也不要他了,他就經常去喝酒賭錢,有時候錢不夠了就來找我。但我哪有那麼多錢,我都搬過兩次家了,也不知道這次怎麼……”
李冉歎了口氣,可能是因為李子恒吧。李軍硬要問的話,李子恒也不敢不說。
“……嗯。”江漸滿應了聲,“先吃飯吧。”
“哦。”
李冉稀裡糊塗地吃完一碗馄饨,腦子裡還跟漿糊一樣。
“我們去哪兒?”李冉問。
江漸滿:“回家。”
李冉:?
江漸滿擡手問店老闆要了碗馄饨湯,打包。
“要這個幹嘛?”李冉不解。
江漸滿一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走回單元門口,李軍還挺锲而不舍的,依舊守在台階上。
李冉止步,停在陰影裡,江漸滿回身對他道,“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李冉點頭,事實上他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江漸滿拎着一袋馄饨湯走上前,站在單元門口磨蹭半天,假裝從兜裡摸鑰匙。
突然,他手一松,滾熱的湯從塑料袋裡傾斜而出,不偏不倚,都澆在了李軍身上。
李軍一瞬間嗷的一聲彈飛起來,“我操!”
“你他媽神經病啊!!!”
李軍被燙得上下亂跳,幹脆脫掉了濕透的上衣甩在地上,“你沒長眼睛啊!”
江漸滿躬下腰來,“抱歉,手滑了。”
“真他媽……”
李軍怒氣沖天地沖上來拎住江漸滿衣領,可看見江漸滿眼睛裡那股淡漠的神色,仿佛一點都不怕他。這人留着一頭不怎麼正經的長發,長得也人高馬大的,看着不怎麼好惹。
李軍也是欺軟怕硬的主,很快就熄了火。
他松了手,“算我倒黴,别讓我再碰見你!”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T恤,罵罵咧咧地走了。
見他走遠,李冉小步跑上來。
“你怎麼樣?沒事吧?”他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江漸滿。
“沒事。”
想起李軍剛剛的狼狽模樣,李冉噗的一下笑出聲來,“你還真敢惹他啊,不怕他揍你?”
江漸滿:“那也沒事。”
李冉心有餘悸地望着李軍離去的方向,“應該不會再來了吧……”
一晃一個月過去,李軍都沒再出現在李冉視線範圍裡。但這一個月他過得提心吊膽的,每天出門都和做賊一樣,早出晚歸,生怕碰見。
九月中旬他就要去海城參加比賽了,工作這邊不得已暫停,跟陳凱和喜玖的老闆都提了離職,說好幹到八月月底就結錢。
說起來江漸滿也快開學了,等他開學之後還要不要繼續合租還不清楚,不過江漸滿一直沒提,李冉也沒主動問。
夏天的太陽愈發毒辣,尤其是正午時分,呼吸間,連空氣都是灼熱的。
李冉背着吉他趕去喜玖上班,心裡卻沒有絲毫煩躁。日子好像越過越好了。
他和江漸滿約好下了班一起去看電影,最近有個很火的喜劇片,他一直想看,今天好不容易和江漸滿湊上了都休息的時間。
時針一點一點晃到接近五點,李冉在台下瞧見了江漸滿的身影。
“今天的最後一首歌獻給大家,《最後一首情歌》。”
他撥動琴弦,靜靜地吟唱,時不時擡眼朝門口望去,總能和江漸滿對上視線。
江漸滿聽他唱歌時的樣子,他很難用語言形容出來,但就是和别人不太一樣。抽象點來說,好像别人是在聽他唱歌,而江漸滿……是在聽他。
李冉落下最後一個音,朝台下微微鞠了一躬。
“好!唱得好!!!”台前一桌的大哥突然站起來,鼓掌鼓得起勁兒。
“再給哥唱一個!”男人拿着酒瓶,身形搖晃地走近李冉,一看就是喝多了,“就唱那個……死了都要愛!”
“你唱得好啊……唱到哥心坎兒裡去了。”男人說着,竟然翻身上了台,“來,再陪哥喝一個!”
李冉下意識後退一步,可他還在台上也不好發脾氣,隻能好言好語道,“哥,我今天下班了,六點鐘下一個駐唱就來了,我跟他說一聲,肯定讓他給你唱。”
“不行!”男人一揚手裡的酒瓶,險些打到李冉,“就得你唱,下什麼班?”
他醉醺醺地從懷裡掏皮包,“我給你加錢……加,加二百!你給我唱!再陪我喝幾瓶!”
兩張百元大鈔不停在李冉眼前晃,就差甩他臉上了。
換作平時這種場合,李冉肯定笑着應付過去了,哄人發酒瘋總比被人打一頓強,可今天他真着急下班。
江漸滿還在門口等着他呢。
突然間,有人從台下抓住了他的手。
“跑!”
李冉眼睛一亮。
他借力一躍就跳下舞台,握緊江漸滿的手,頭也不回地跟他跑。
身後的男人氣急敗壞地喊了聲,李冉壓下嘴角的笑意,跟着江漸滿掠過一桌又一桌的人,終于奪門而出。
他們一直跑出兩條街,發現壓根沒人追才停下。
李冉氣喘籲籲地撐着腰,和江漸滿對上視線,同時笑出聲來。
“江漸滿,我之前怎麼沒發現你膽子還挺大的?”
“是嗎?”江漸滿對他笑笑,“那你沒發現的應該還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