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盈樂千等萬等隻為此刻,她抓住機會:“那姐姐如果你去的話,能不能帶上我?”
梁秋收随口答應:“行啊,一起呗。”
她說話中途,一直被斜前方處傳來的雜音擾到,此刻說完,終于忍不住朝那邊看去。
店裡隐私不錯,每隔幾桌都有一屏風,既做隔斷也做裝飾。
梁秋收這個視角看去,隻能瞧見那桌的女人後背。
她頭發盤起,端坐時背脊挺拔,肩膀薄薄一片,但針織短袖下的手臂卻隐隐有肌肉線條,明顯是健康飲食和鍛煉出來的瘦,氣質卓然。
隻是她語氣幾分激動,正滔滔不絕地和前面的人說着什麼,音量雖不至于直接幹擾到店裡的人,但仔細聽還是能聽清具體音節。
而真正吸引到梁秋收注意的是她對桌男人懶散的回話,因為那聲音格外熟悉,很像江度維說鬼話搪塞他爸媽的語氣。
因為是工作日,時間是下午四點過,還沒到下班點,店裡顧客不算多,略微掃一眼,左側兩列隻坐了她們兩桌客人,右側的倒是有些小姑娘在說笑拍照,但因為離得遠,絲毫不受他們的影響。
梁秋收根據剛才聽到的相關信息還原他們的争吵原因,大意是男的态度過于敷衍,引起了女方不滿。
這時女方聲音持續傳來:“你别以為我們父母在撮合這事就算定下來了,屢次三番改時間,今天遲到這麼久連句消息也不提前發,你有基本的禮貌嗎?”
她越說越激動,聲音蓋過了輕音樂,一字一句傳入梁秋收耳膜。
梁秋收這邊視線被遮擋過多,看不見她對桌男人的具體樣子,抱着如果是江度維被罵她梁秋收一定要抵達一線觀戰的心态,她朝四處看了看,意在找準最佳觀景位。
梁秋收從位置上起身,坐到對面談盈樂旁邊的空位上,這裡的視線剛好避開屏風,那桌的對峙場面直直落入梁秋收眼裡。
對面的江度維穿一件白T,拿咖啡勺攪動着面前的咖啡,眼神空洞,神情動作幾分懶散,顯然興緻缺缺,神遊天外。
談盈樂見梁秋收過來,也朝那邊看去,好奇地問:“姐姐,你認識?”
梁秋收嘴角勾起笑,目不轉睛仔細聽那女生的輸出,答:“認識啊,正好吃會兒瓜。”
下午茶配瓜,生活好不惬意。
反正也打擾到了她們,梁秋收索性饒有趣味地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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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度維嘴裡“嗯嗯啊啊”地附和,實則意興闌珊,回答地頭不對尾,果不其然,隻見那女生“啪”地站起來,忍無可忍:“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江度維很無辜:“我聽了啊。”
他見女生有要走的架勢,注意力才終于回神,目光落到她身上:“欸欸不是,你要走啊?”
“别啊唐小姐,再待會兒吧,這沒待夠時長我怎麼跟我媽交代?”
“這樣你實在有事的話,那要不咱倆先串一串台詞,我好給我爸媽一個交代。”
“唐小姐?”
女生挎着單肩包,明明已經走出兩步,聽見這話腳步放緩,頓住片刻後又忍不住折返回來。
高跟鞋敲擊地面發出兩聲清脆聲響,她在江度維面前站定,身形筆直,語氣無波無瀾,分明是忍之又忍:“最後一件事,忍你幾次了。”
桌上玻璃瓶裡由純淨水插着紫色香雪蘭,她動作利索地一把拿出花,将剩餘的水毫不猶豫潑上江度維的臉:“老娘叫湯苓,一聲,回去重學一年級韻母聲調再出門。”
這回急促的高跟鞋聲響一直綿延到門外,最後徹底安靜下來。
江度維滿臉是水,他抽出幾張紙巾給自己擦臉,又慢悠悠把拔出來的香雪蘭重新放回玻璃瓶,仿佛完全不在意剛才發生的事。
做完這一切,他抹了把頭發,又甩了甩水滴,隔着兩張桌子和梁秋收遙遙相望:“看見我被罵,開心了?”
他一進來就看見了梁秋收,自然也看見了她為湊熱鬧而特意換位置的動作。
圍觀整個後半場的梁秋收此刻竟然松了口氣,幸好不是以女生委屈到哭哭啼啼被氣走做結尾,不然真正被氣到的恐怕是她。
江度維收拾完殘局,大喇喇站起來,也不詢問人意見,過來坐到梁秋收和談盈樂對面的沙發上。
“你從哪兒拐來的小女孩?”他一手在桌面随意翻轉着自己手機玩,一手指指梁秋收旁邊的談盈樂,作勢去拐梁秋收面前一口沒動過的巴斯克。
梁秋收手疾眼快一把移開,用行動表示嫌棄和拒絕。
江度維遭到拒絕,自己開始掃碼點單,還不忘埋怨湯苓道:“我一來就叨叨叨的,一點胃口都沒有。”
梁秋收秉承着關心天下女性同胞的想法,問江度維:“你在相親?”
他拖長調子反問她,一副瞌睡沒睡醒的模樣:“很不明顯嗎?”
江度維強調:“而且看清楚沒,是我沒看上她。”
梁秋收嘴角抽了抽,心想這女生聽見這句話一定會後悔自己手下留情,再來一次恐怕不會潑清水會潑咖啡。
“你還是單着吧,誰跟你結婚真是倒了大黴。”梁秋收真誠建議。
江度維一聽這話,“嚯”一聲仿佛如遇知音。
他何嘗不想單着,他談過兩段戀愛,覺得過程麻煩得要命,他隻想快樂地躺平,不受任何約束潇灑過一生。
奈何他爸媽幾年有意無意提起找女朋友的事,終于在上次她表姑的女兒十八歲成人禮宴會上付諸行動,打響他相親的第一槍。
江度維一邊訴苦,一邊拿着紙巾擦T恤領口,餘光裡覺得梁秋收旁邊的小姑娘有些面熟。
她一直沒說話,聽着他們兩人的交談偶爾給一點回視,看上去莫約十二三歲,長着一張鵝蛋臉,一雙杏仁眼炯炯有神,尤其是眸子黑得出奇,仿佛聰穎的天資要透過眼睛溢出來。
江度維似乎是在哪裡見過,但又一時想不起來。
他又重回到相親的話題上,問梁秋收:“你身邊有沒有什麼優質女青年,介紹一個給我爸媽交差得了。”
梁秋收聽了深呼吸一口氣,簡直想笑得暈死過去,“介紹給你我怕是這輩子攢的功德都沒了。”
“你要真是想單一輩子,直接給你爸媽說不就得了。”
江度維一聽,表情嫌棄又無奈,隻覺得她不谙世事,話裡話外都滿是天真:“你發現你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也對,你小我兩歲,确實沒那麼急。”
說完又話音一拐:“但其實也老大不小的了,我就不信你爸媽以後不催。”
他信誓旦旦地放出厥詞:“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哪天你被催了記得第一個來找我哭,我随時恭候。”
有服務員送上咖啡,江度維喝了一口,“這樣吧,三十歲我們還沒結婚就湊合湊合過得了。”
前幾句梁秋收還能忍受,這最後一句她呼出一口氣後直接沉默兩秒。
她很想舉起一個大問号往他身上砸,但最終選擇什麼都不說,撐着下巴擡頭看向天花闆在心裡默念殺-人犯法。
簡直是對她人格的全面侮辱,梁秋收懷疑他杯子裡裝的不是咖啡而是高度數酒精,一口下去把腦子燒壞了。
梁秋收一把抓起包,站起身勾手示意談盈樂跟她走,快點遠離這是非之地。
她很想問問江度維和她究竟是有什麼仇什麼怨,讓他心腸如此歹毒,對她施以地球上最惡毒的詛咒。
神經病,跟他湊合過還不如跟她前任柏拉圖,或者出家當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