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個夢。
洛天依舊坐在對面低着頭,洛魚笙警惕地握着劍,哪怕是有些相似的臉,但卻令她分外的陌生。
記憶中的洛天從來不會有這麼平靜的神色,也不會和她平等地坐在一起。
“什麼時候回來?”男人垂眸忽然問道。
洛魚笙沒有回答,她身體繃直,雙唇緊抿,無一不在透露出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戒備。
沒聽到回答,洛天臉上的恬淡有些崩裂,他擡起眼,晦暗的瞳眸仿佛要把洛魚笙望穿。
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洛魚笙站起身,可那道視線卻随着她的步伐移動,始終粘在她的身上,一如她怎麼也甩不掉骨子裡的血緣。
“回答我!”
男人突如其來地嘶吼讓洛魚笙咬緊了牙關,長劍出鞘在洛天咽喉三寸的地方停留下來。
但這并不足以讓洛天閉嘴,他怒視着洛魚笙,恨不得飲血啖肉。
“你殺了我!殺了你爹!下陰曹地府我們也繼續這麼糾纏,我生了你,你就隻能聽我的!”
“你以為你長大了?不還是個廢物!要不然怎麼會被瘦馬門綁走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雙手驟然握上劍身,鮮血沿着手臂落下在地面彙成滿目的暗紅,越積越多,直至蔓延到洛魚笙腳底,她耳畔還能聽到男人癫狂的笑聲。
洛魚笙呼吸急促,握劍的手微微顫抖。
“閉嘴!”
她閉上眼揮劍砍向洛天,但在觸及到鋒刃的一刹時,男人便化作一道殘影,迸射出更多的血液,濺在洛魚笙的臉上、身上,像無形的手要把她拽入深淵。
洛天離開前最後看了她一眼。
随之而來的是堕入血灘的窒息。
……
洛魚笙醒來時好像還能看見那雙眼,昏暗的燭火入目,擠出了蓄滿的淚,她視線無法對焦,隻能茫然地擡起頭。
但滴落的淚卻被另一隻手拭去。
“老大。”
梅星韻的發絲垂落到洛魚笙的唇畔,少年的眉眼被暖黃的光暈染出柔和的輪廓,溫熱的指腹輕撫過緊皺的眉頭。
“你做噩夢了。”
洛魚笙分不清夢境現實,腳下失陷時帶有的不願提及的恐懼,現在從心頭傳遞向四肢。她聞聲轉動視線,聚焦在咫尺的眼睛上。
梅星韻的眼睛過于明亮,将她心驚的模樣盡收眼底。
洛魚笙眸光微動,再也抑制不住身體地顫抖,她抓住梅星韻單薄的衣衫,哽咽道:“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愛你的父親,為什麼……”
梅星韻看着她的樣子,無措地搖了搖頭。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因為愛從來沒有标準。
洛魚笙洩力一般松開了手,夢中的憤怒和恐懼差點填滿了她,看着房中滑稽的布置,掌心摸着身下的被褥,她這才找回些熟悉的感覺。
她現在在姑蘇的水寨。
洛魚笙擡起胳膊擋住眼睛重新躺回榻上:“對不起,剛才我……确實做噩夢了。”
“老大是不是夢到自己的父親了?”
睡前的竹闆炒肉讓他隻能趴着,但絲毫不影響他好奇地詢問。之前上山他就敏銳地覺察出洛魚笙對她爹是閉口不談,眼下的質問更是說明粟玉公子和她爹的關系不簡單。
“是啊。”洛魚笙并沒有遮掩,坦蕩地說了出來:“我夢到我爹要索我的命。”
梅星韻聞言有些驚訝,但一想到闖山時洛魚笙英武的身姿,瞬間覺得什麼都不稀奇了。
話茬掉在半截,梅星韻小心翼翼地打量起洛魚笙的神色,見她并無波動,主動打圓場道:“嗐!這有什麼的,每個人心裡都或多或少會有點不如意,可能是老大太厲害了,所以安排一個不想讓你厲害的角色。”
“是嗎?”洛魚笙被他這話惹笑了,側過身枕着胳膊,調侃地望着他:“那你平時這麼招搖,其實心裡還是有些自卑的?”
被戳破了真實的想法,梅星韻并不扭捏,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輕歎口氣:“我還是太在意别人對我的看法了,總希望身邊的人能認可我。”
“梅星韻,你是好樣的。”洛魚笙試探地伸出大拇指,不出所料地看到少年眼底重新燃起的火光。
這招對梅小公子來說簡直不要太好用。
“好了,既然睡不着就談正事吧。”
洛魚笙從懷裡摸出一封信交給梅星韻,叮囑道:“你明天到下山的小路那等着,看有誰下山采買,就把這封信給他,托他交給城郊的兩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