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魚笙默默将牌位放回桌底,走到老者面前,試探開口道:“老伯,大虎是你的什麼人呀。”
老者耷拉着眼皮,重複着念叨起一句話。
“大虎是我兒子,是我兒子……”
少女目光陰翳,瞥過老人懷裡抱着的木偶,藍色的粗布短衫,頭上戴着巾帽,是尋常的樵夫裝扮。再看老人,如出一轍的衣衫,但是較傀儡相比更破。
洛魚笙俯下身平視着坐在榻上的老者,那人的眼光像鎖定她一樣,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凝視着面前的人。
“大虎去哪了,您知道嗎?”
老者若有所思,思緒逐漸飄遠,似乎在回憶極其久遠的事,枯槁的手輕撫過木偶不帶一絲溫度的臉:“大虎,大虎去打仗了,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
梅星韻聞言,心道奇怪,本朝已經休養生息很久了,哪有仗可以打,這老頭神情恍惚滿嘴謊話,一定有鬼!
他回頭望着洛魚笙,卻發現那人沒再繼續問,反而觀察起屋内,翻箱倒櫃地像在找什麼。
而老頭說完這番話,也像被定身一樣保持着懷抱木偶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坐在榻上,目光還是朝着方才直視洛魚笙的方向。
“老大,你找什麼呢?”梅星韻覺得滲人,向洛魚笙那挪了挪,悄聲道:“我覺得這老頭好生奇怪,你看他本身就像個木偶,還收藏了這麼多木偶。”
他說的不無道理,二人背對着老者,他們發現隻要自己的動作不被那人看到,老頭就會定在原地,就仿佛這人就是配合演戲的角色,而他們是這出戲的主角。
“我找蠟燭,這屋子裡太暗了。”
洛魚笙這麼一說,梅星韻才發覺這屋子裡的确暗的出奇,隻有剛才被踹掉的門露出外面的天光,除此之外将近伸手不見五指了。
梅小公子心裡戲異常豐富,瞬間感覺陰風拂面,驚心動魄地扯了扯洛魚笙的衣袖:“老大,你覺不覺着這地方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
“陰氣特别重。”
洛魚笙從積灰的木匣子裡翻出一根蠟燭,用手肘怼了怼梅星韻,吩咐道:“你要是害怕,就出去把鍋裡的飯端進來。”
她說完,從長桌底下端出來三個盤子遞給梅星韻。
一聽可以離開這,梅小公子一蹦三尺高,也不管先前怕不怕蟲子了,點頭如搗蒜連忙退到了門外。
竈台生得火将所剩無幾的柴燃的劈啪作響,梅星韻尋了一圈,沒發現舀飯的勺子,隻有三根筷子。
梅小公子嘗試用筷子把一鍋亂七八糟盛到盤子裡,但粘液太滑,幾次三番脫手。将盤子插進去舀,也總是裝不滿。
他看了着鍋裡已經被煮熟的蟲子,即使已經知道是幻術,但還是極不情願地伸出手,忍住惡心掏出一大把放在盤子上。
“怪老頭,家裡連個碗都沒有,就三個盤子。”
他嘀嘀咕咕地發着牢騷,像端着三盤燙手山芋連忙跑進屋内。
“老大,我回來了,這老頭家裡就三根筷子。”
洛魚笙不知從哪又摸出兩根蠟燭,見他回來,眼神示意将盤子放到長桌上:“那不正好,一人一根。”
“老伯,我們吃飯吧。”
她轉過身暴露在老者的視線中,像是啟動了某種機關,老頭又重新擡起頭,慢吞吞地從榻上起身挪動到桌子前。
洛魚笙和梅星韻分頭坐在兩側,老者則一人面對着門坐下。
那股飯菜的異香再次飄散,填滿了屋内。
梅星韻屏住呼吸,看着盤子裡的血色有些眩暈,但下一刻一雙手緩緩伸到他面前,老者抓着一把怪蟲放在少年的盤子裡。
“吃吧,小虎最喜歡吃我做的菜了。”
氣血上腦,梅星韻指尖掐進掌心才勉強克制住想吐的沖動。
洛魚笙看在眼裡,問道:“老伯,這小虎去打仗多長時間了。”
“啊,”老頭茫然地擡起頭:“有三十年了。”
梅星韻錯愕地扭頭,不小心和他對視,老者的眼球逐漸布滿血絲,神情哀恸:“三十年了……小虎就是不回來。”
他身形不穩,突然洩了力弓起腰,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他眼神一直盯着門外,也隻有此刻讓洛魚笙覺得他生動許多。
“您也一直在這等着小虎?”
洛魚笙心裡已經有了判斷,她将三根蠟燭依次排開,發問道。
老者不說話,隻是木讷地朝前看。
空氣中的異香瞬間變得更濃,梅星韻捏住鼻子,但還是猝不及防吸入了些。
洛魚笙觀察着老人,對方吸入香氣後并沒有多大的反應,但難得清明的眼神又回歸迷茫,嘴裡絮絮叨叨:“小虎,小虎要回來了,我要給他做飯去……”
他一邊說着,一邊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老伯,你看這是不是小虎?”洛魚笙将蠟燭點燃,将桌子下的牌位擺在了老人剛才坐過的位置。
燭燈長明,瓜果擲盤,筷子就是香,彌漫的霧氣是點燃後的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