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星韻将書生交給李家的仆從後,趕緊鑽進馬車内,頹唐地枕在軟墊上,毫無察覺地拿起瓷盤中的水果。
“切,就那些個三腳貓還想抓本公子?”說完,少年還洋洋得意地掀開車簾,窺探起酒樓内的情況。
月光皎皎透過車簾,在桌案上投射下光影斑駁,今夜風急,将燭火吹得搖曳。
就在梅星韻靠近桌子上的四方天地時,他終于看清了身後躍躍欲試的刀鋒。
“唔——!”他剛要轉身喊人,洛魚笙擡手猛地把他口鼻捂住拖拽到懷裡,将手中匕首抵在梅星韻頸側。
車内掙紮的響動引起了管家的注意,但顧及到小公子的脾氣,并沒有貿然掀簾,輕聲詢問道:“公子,是有什麼事嗎?”
梅星韻皺眉,張了張嘴。
“你要是喊人,我現在就能讓你沒命。”
洛魚笙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畔,卻讓四肢百骸感到寒涼。
少年阖眸深吸口氣,沉吟道:“無事,還不快走!耽擱了本公子回府,要你們好看!”
車外的一衆仆從不敢再多問,戰戰兢兢地驅車前行。
春雨初霁,馬車碾過水坑在泥濘的道路上印出深痕。路途颠簸,但洛魚笙握刀的手卻依舊穩健,紋絲不動架在梅星韻的喉結前。
“你想要什麼?”梅星韻攥緊膝上的衣料,額前沁出細密的汗珠。
他聽見身後那人似乎笑了一聲,洛魚笙擡起左手扶住梅星韻顫抖的雙肩:“别緊張,我問,你答。”
“瘦馬門和你到底有沒有關系?”
少年吞了吞口水:“沒有沒有!我壓根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你确定?”
冰涼的觸感令梅星韻瑟縮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洛魚笙掐住脖頸,冷聲道:“那城裡平白無故被你搶的姑娘呢?她們現在何處?”
從小到大,誰敢這麼對梅小公子,晚風吹拂車簾,卻吹不散梅星韻心裡的苦澀,滿面愁容道:“大俠,你找錯人了吧,我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搶姑娘了。”
他說這話時,刻意拿起衣袖擦着一把鼻涕一把淚,洛魚笙在心裡嫌棄地翻了個白眼,少年依舊滔滔不絕地控訴道:“都是江湖兒女,你不能把那張三李四的事都安到我身上啊,我這上有老下沒有小的……”
“閉嘴。”洛魚笙不耐煩地開口:“你若是真沒做過,那為什麼城中百姓都能一口咬定是你在胡作非為?”
梅星韻聞言,似乎更加冤枉了,輕哼一聲:“切,我上頭有五個哥哥,誰知道是他們其中的哪一個頂着我的名頭行事。”
他話音剛落,隻見馬車忽然開始劇烈搖晃起來,桌上瓷盤随着颠簸滑落,洛魚笙身形不穩,握刀的手起伏着。
梅星韻瞅準時機,低下頭向前一步,擺脫了她的桎梏。
“這下看你還怎麼挾持本公子!”他仰起頭雙手掐腰,甩了甩頭發,居高臨下地盯着洛魚笙。
少女并不着急,她悄悄掀開車簾朝外望去,馬車不知不覺間已經駛進荒郊野嶺,周圍并無人家,隻有兩側森然而立的樹影,兵器的打鬥聲在寂靜的夜幕中顯得格外刺耳。
“辰月,注意身後。”
熟悉的聲音在洛魚笙耳畔響起,她瞬間知曉是酒樓裡的兩姐妹動的手。
随着長劍刺入皮肉,最後一個護衛倒下,馬車的簾子也從外被掀開。
柳青揚扶着受傷的冷辰月,凜冽的眉眼掃視過馬車内的二人,視線最終停留在洛魚笙身上,皺眉道:“是你。”
梅星韻見狀,暗道不妙,腳底抹油小心翼翼地朝着車門挪動。
月光傾瀉,将洛魚笙籠罩宛如渡上層華光,她并沒有說話,眼前的柳青揚卻率先甩落佩劍上的血迹,警惕道:“還請公子行個方便,我要送我妹妹去就醫。”
“好啊。”洛魚笙眉宇柔和,緩緩起身,拽住正要逃跑的梅星韻:“但這個人得跟我走。”
“憑什……”梅星韻話還未說完,一道銀鞭迎頭落下纏繞上他的右腿,冷辰月手中發力,驟然将他掀翻在地。
少年跌坐在地,一時吃痛倒吸口涼氣。
洛魚笙伸手死死拽着梅星韻的衣領,望向二人:“姑娘受傷了還能有如此力道,洛某佩服。”
柳青揚往前兩步,将冷辰月護在身後,佩劍直指梅星韻面門:“公子可以走,但他的命得留下。”
眼前寒光閃爍,少年臉色慘白,瞬間蜷縮着身子往後蹭,滿臉堆笑道:“女俠,有話好好說,别殺我啊!”
“你為非作歹,強搶民女,死有餘辜!”
梅星韻閉上眼,意料之中的佩劍并沒有落下,洛魚笙提起劍柄,将柳青揚的長劍擋了回去。
“隻聽信坊間傳聞,不了解真實的情況,就要人性命,這就是遊俠的風範嗎?”
少年悄悄睜開眼,洛魚笙負劍而立,春夜的晚風掀起她衣袂,帶着江南水鄉的情韻吻上鋒銳的眉梢,她眼裡融過難涼的熱血,也淬過殺意的寒鋒。
如今擋在他身前,像不屈的松柏,質問地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