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裡木不信,一個中原人,怎麼配做西境的可汗?
除非,他率軍攻下西境,但讓中原聞風喪膽的西境騎兵,又豈是泛泛之輩?
他緊盯着蕭玄烨的眼睛,想從裡面窺透此人的野心,一番試探,卻隻覺面前這人心如止水,難以琢磨。
阿裡木沒能看得透,最終放下戒備:“想想也是。”
“蕭玄烨,若有一日你為瀛王,我想,我會很願意和你做朋友,但若你連瀛王這個位子都争不來…”阿裡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故作惋惜:“那就當我瞎了眼。”
接着,他又意味深長的補充一句:“當我西境的神使瞎了眼。”
這一句話好像别有深意,蕭玄烨不解其意,但仍能想起和阿裡木一道來的那位西境神使,那日他歇斯底裡的呐喊猶在耳邊回響,不知怎麼,蕭玄烨覺得有幾分荒誕。
“不過…”阿裡木話鋒一轉,幽幽笑道:“他本來就是個瞎子。”
另一邊,沈硯辭在下朝後,果然來了東宮,他不知阿裡木在此,謝千弦也沒讓兩人碰面,早早讓人接他到了書房。
想起昨夜的事情,謝千弦小心打量了他一番,卻見他全身裹得嚴實,臉色卻有些難看,但即使如此,脖子上也還是露出一點難以言說的痕迹。
謝千弦随即移開了眼,沒有多問,反而客套道:“真是麻煩沈兄跑一趟,否則我有事相求,也該是我去拜訪。”
“無事,昨夜我招待不周,是我失禮,”沈硯辭又問:“李兄可是有什麼急事?”
沈硯辭本以為他會說和那預言相關之事,卻見他引自己入了殿中後,帶自己看了一份未完成的木雕,正是那還未完成的輿圖。
“這是,輿圖?”沈硯辭驚歎一聲,忍不住仔細看看,這東西雖還未完全完成,但隻消這一眼,便知刻這東西難度有多大。
“我手笨,讓你見笑了。”
沈硯辭搖搖頭,目光依依不舍地從木雕上移開,也忍不住誇一句:“你太謙虛了,雕這輿圖,可不是件易事,想不到兄台博學,還有這等手藝?”
謝千弦微微一笑,“其實也就是雕着逗殿下開心的…”
說着,謝千弦面露難色,指着輿圖上靠近安陵的方位,問:“有一事我拿不定主意,安陵為大瀛附屬,先瀛悼公時,曾幫助安陵從晉國奪回邊境二百裡,可今上卻未明說這二百裡是還于安陵,還是算作大瀛的土地…”
謝千弦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沈硯辭的神色,見他眉頭慢慢皺起,便知自己沒看錯人。
沈硯辭一邊凝視着輿圖上的安陵,随着謝千弦的話将目光轉到相鄰的晉國,順着看下去,又見杞、趙、鄭三國環繞着大瀛,像是一堵圍牆,堵的水洩不通。
“從明政殿的輿圖看,應當是…歸屬大瀛…”沈硯辭說着,聲音逐漸低沉,也透出細細的疑慮。
謝千弦繼續誘導:“那如今,可是大瀛的軍隊駐守着?”
猜到幾分謝千弦的用意,沈硯辭直起身,也明白大概是因為如今今上和太子正冷着,東宮的人不好開口,才要自己去做。
“李兄,”沈硯辭輕輕一笑,“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謝千弦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那就麻煩沈大人了。”
這廂,陸長澤新官上任第一天,特意去巡防營處晃了一圈,結果就是,誰也沒給他個好臉色。
那裡頭的兄弟像是認主似的,面上看着恭敬,都尊他一聲“衛尉”,然真問起話來,個個支支吾吾。
小霸王撓着腦門,費解的想着,怎麼才第一天上任,就惹上别人了呢?
他一邊這樣想,一邊惱火急了,偏偏此時有一人迎面走來,陸長澤仔細一看,竟是和自己穿的一樣的服制。
更奇怪的是,他眼看着這人繞過自己,進到裡頭去和士卒們說了些什麼,而後一臉不可置信的轉回來看着自己,而那些士卒的臉,也是一個比一個精彩,寫滿了猜忌。
那人走到他面前,将陸長澤打量一番,不可置信的問:“你是衛尉?”
“是啊,武狀元。”陸長澤頗為驕傲,又補充一句:“君上親封的衛尉。”
這話一說完,陸長澤看見了面前這人眼裡冒出來的敵意,咬着牙扯出一個笑容,而後就拖拽着自己走了。
“你誰啊?”陸長澤覺他莫名其妙,若說要推,倒也不是推不過,他隻是看這人風風火火的,還真想看看他想幹什麼,結果,這人就拉着自己去了勤政殿。
而勤政殿外,大監王禮像是早有所料,幽幽一笑,恭敬道:“衛尉大人。”
這一聲卻并不是對着陸長澤,他一聽,心中疑惑更甚,又仿佛意識到什麼,在他之前,好像是有個衛尉來着,那這把自己拉來這處的混小子,是來搶官的?
這樣想着,小霸王可不犯渾了,一把甩開沈遇,狐疑地問:“你是…衛尉?”
“是。”沈遇泰然自若,仿佛多餘的是陸長澤。
“是你個頭!”陸長澤可不慣着,插着腰道:“昨日君上才封的我,老子武試奪魁,多少雙眼睛看着呢,你一個被革職的,想耍賴?”
沈遇冷哼一聲,反問王禮:“敢問大監,可曾有一道诏命,革我的職?”
“這倒…不曾。”王禮依舊笑着回應。
陸長澤看看王禮,又看看沈遇,這兩個人俱是笑面虎,好似理虧的還是自己,當即大喊:“君上!”
“哎呦!”王禮趕忙捂住他的嘴,“大人可千萬别喊,邊關急報,君上此刻煩着呢。”
“讓他倆進來!”
裡頭忽然傳出的聲音讓陸長澤瞬間收斂了神色,卻偏要要比沈遇先一步走進殿内。
“君上萬年!”
二人一道行禮,卻發現裡面還有一個人,正是沈硯辭。
瀛君臉色極為難看,黑着臉問:“鬧什麼?”
“回君上!”陸長澤搶先開口,“您昨日明明封了臣做衛尉,可這個沈遇,死纏爛打,陰魂不散!”
“君上!”沈遇也急于辯解,“臣未曾收到罷免诏書,臣身為衛尉,自當進宮巡視,保護君上安危!”
“我不會保護嗎!”陸長澤聽他馬屁拍的比唱的好聽,不屑道:“我告訴你,從今往後,衛尉,我陸長澤說了算!”
立在一旁的沈硯辭都不禁被他這話吓到,不禁去觀察瀛君的臉色,上面坐着一國之君,陸長澤到底是臣,他怎能說出這種大不敬之話?
沈硯辭今日前腳才說安陵國的質子不安分,後腳,邊關的戰報就到了,齊國是沒答應合縱,可明懷玉轉頭去尋了衛國,瀛衛世仇,衛國發兵毫不含糊。
瀛君此時頭都大了,還聽這二人叽叽喳喳吵個不停,自然沒什麼好臉色,但對于陸長澤,他欣賞是真,不放心也是真。
陸長澤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但瀛君希望,他能成為像越國宇文護,齊國裴子尚那般的帥才,起碼陸長澤現在,需要有人帶着。
反觀沈遇,到底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真會背主麼?
“沈遇,”瀛君悶着聲,“你覺得,你不該被革職?”
“臣,自覺無錯!”
瀛君繼續逼問:“文試失職,不是錯?”
聞言,沈遇深吸一口氣,再道:“臣想求一個将功補罪的機會,以報君上知遇之恩!”
說着,他重重叩首,震的瀛君也心裡一顫,眼下,确實是用人之際,對于沈遇的才能,他清楚得很,也确實想再給他一次機會。
而眼下又有更棘手的事,衛國參與合縱,與西境聯姻之事是片刻也耽誤不得,偏生蕭玄璟回絕了這份差事,那西境王子的意思也早已擺在了明面上,可自己,真要向自己的兒子低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