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烨筆間一頓,墨珠将墜未墜,欲寫下“金錯刀”的筆鋒卻穩如寒山,他語氣不輕不重,反問:“你會怕?”
他又追問:“狀元郎膽識過人,也會怕?”
這一聽就是生氣了,謝千弦趕忙示弱,尾音帶着顫意:“殿下…”
“你提議和親,就沒有想過,萬一君上當真是要我娶西境的公主?”蕭玄烨語氣依舊不悅。
“原來氣的是這個?”謝千弦在心裡嘀咕着,他原以為是險些将三公主納入嫡系血脈一事,不想竟是這事。
看來蕭玄烨已經有些在乎自己,他便順勢哄着:“殿下…”尾音輕飄飄的,卻似有無限眷戀裹挾其中,“小人,哪裡舍得了…”
“哼。”蕭玄烨冷笑一下,似乎并不領情。
謝千弦于是走到一邊,慢慢蹲下身子,就靠在桌子邊,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直勾勾盯着蕭玄烨看,笑容惬意,那模樣當真是看着自己的愛人才有的依戀不舍。
蕭玄烨開始沒管他,可這熾熱的眼神從角落裡透過來,照的他心亂如麻,他終于不耐煩:“你在看什麼?”
“看殿下啊,”謝千弦朝他輕笑,那雙含露的眼睛也随之一亮,語氣柔情的快要溢出來一般,“小人要随沈大人出使齊國,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我現在不看個夠,怕路上會想殿下。”
似是想到什麼,他又補了句:“哪怕現在看夠了,也還是會想的。”
謝千弦還想逗他,故意靠近了點,目光灼灼,繼續問:“殿下呢,會想我麼?”
墨香卷着他溫熱的吐息漫過來,不知是否是這樣的話語太過直白,蕭玄烨想起了燭火下那一眼。
那是李寒之第一次說愛慕自己,也是這輩子第一次有人說愛慕自己,不是那個清風霁月的德昭太子,是他蕭玄烨而已。
他察覺到這份悸動,又深知不該如此,他不該給自己留下弱點,如果那個弱點是一個人,那是最緻命的,于是他不再看他,隻是提醒着說了兩個字:“禮數。”
謝千弦沒讨到什麼好臉色,卻依舊不惱,事實上,他知道蕭玄烨是有感覺的人,隻要是人,就一定會有感覺。
第二日,瀛君親自攜百官送别,衆臣都看出瀛君對這泉吟公子是如何的寵信,至于那李寒之,區區的太子侍讀,是沾了光,可也有人看出來,瀛君與太子的關系,似乎緩和了許多。
等謝千弦随着沈硯辭一道上了馬車,蕭玄烨也沒有同他說一句話,不知怎麼他竟還有些失落,臨上馬車前,他最後看了一眼蕭玄烨,後者依舊淡淡的,冷冷的,謝千弦也不再多做糾纏,眼下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馬車動起來,帶着數車珍寶,向齊國進發。
蕭玄烨不在,謝千弦稍稍卸下李寒之的僞裝,看着眼前這泉吟公子,忽問:“沈大人,你害怕嗎?”
沈硯辭搖搖頭,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有何懼?”
謝千弦淡然一笑,想起他的變法,聽說瀛君後來采納了些許,從底層開始,那些守着俸祿過日子卻無作為的官吏,有大多都被罷免了,後來,這一整套變法選在了端州試行。
據說那端州郡守曾是他的主公,後查出來其祖上皆依附于殷聞禮,官職皆是由此得來,因着這一點,也被抄家了。
可謝千弦想,那端州郡守背後與相邦有着聯系,恐怕這一點,才是他被抄家貶職的原因。
不過謝千弦沒有多問,一來這算是他的私事,二來也是他的痛事,他總是明白與人打交道的分寸。
“沈大人,不如你我二人,分頭行動吧。”
沈硯辭看他一眼,有些好奇,“你想怎麼分?”
“明懷玉已被齊公奉為上賓,我們哪怕派再多的使臣,都不見得能在明懷玉眼皮底下說動齊公,所以,我們得換個切口,你是寒門之光,也算是聲名遠揚,你去與荀子彙合,我去找另外一個人。”
沈硯辭細細想着,覺他說的不無道理,又想到謝千弦說的另一個切口,結合齊國的朝局來看,他問:“你所言另一個切口,是齊國将星裴子尚?”
“正是。”
“話雖如此,”沈硯辭皺着眉,有些擔憂道:“可裴子尚麒麟才子出身,如今又是齊國上将軍,心高氣傲,他會見你麼?”
謝千弦幽幽一笑,“會的。”
“你怎麼确定?”沈硯辭狐疑地問,卻見李寒之隻是笑着搖搖頭,故作神秘道:“天機不可洩露。”
裴子尚一定會見他,這一點,謝千弦幾乎可以擔保。
根據斥侯的消息來看,裴子尚常年紮根齊國邊境雁翎關,那處與齊國都城臨瞿不遠,他隻願明懷玉說動了齊公,便沒有繼續将心思放在裴子尚身上,亦或者,他能先明懷玉一步去拜訪這位老友。
于是,他與沈硯辭在雁翎關外兵分兩路,沈硯辭繼續趕往臨瞿,謝千弦則是往雁翎關那處去尋找裴子尚。
瀛都阙京中,收到都護府來信,也許是看在這些年瀛國不曾斷過的支援上,他們願意協助瀛國促成與西境的聯姻,西境使臣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事實上,楚子複收到了一封來信,沒有落款,可那一手真真切切的“越青戈”已經告訴了他這信來自誰。
安澈已死,隻有他那小七會寫這字,而楚子複苦心維持着西境與中原的關系,有這樣一個和親求得雙方安甯的機會,他自然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