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穿着素衫的書生跌跌撞撞的擠到最前面,将自己的木牌交給了對面的官員。
荀文遠見蕭玄璟大步上前與那許墨軒好一頓寒暄,便隻是看着這一切,不出聲,還是蕭玄璟回頭,先對他笑一下,荀文遠才給了個反應。
蕭玄璟向他走去,故意問:“怎麼沒見太子?”
“太子殿下在貢院裡随着侍衛巡查。”
“原來是這樣。”蕭玄璟在心裡嘲笑着蕭玄烨是個蠢貨,這種時候,聰明人都要在門前,确定好考生的身份,然後選擇合适的收入麾下,蕭玄烨卻要跑去盯着巡查,不是蠢是什麼?
“庶民,李寒之!”
聽到這個信息,荀文遠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謝千弦還是來了,然而冠以李寒之庶民的這個身份卻并沒有引起蕭玄璟的注意,甚至沒給他一個正眼。
三百位考生全部安頓下來後已是傍晚,再過兩個時辰就要封院了,在此之前,所有的考生都要去領一份筆墨。
謝千弦便在自己的房中等了很久,很久,直到門外的喧嚣散去,一切歸于平靜,再過了一會兒,便有一陣腳步傳來。
太尉隸屬公子璟的陣營,此次文試,許墨軒可以說是重中之重,蕭玄璟也一定會對他格外關照。
他時機拿捏的恰到好處,打開房門,跨出一步就和側面來的那人撞了個滿懷。
“哎呦!”許墨軒手中的筆墨散了一地。
“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謝千弦低着頭,姿态放的極低,而許墨軒反應過來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去撿東西,卻急忙撣去了身上的灰塵。
謝千弦臉上裝的慌亂,好似真是不小心撞掉了旁人的東西,可在拾撿地上掉落的筆墨文書時,裡面飄落的一張字帖卻真真切切落入了他的眼中。
筆鋒的停頓,勾轉,所有的所有,隻一眼,便足矣。
這套分發的工具裡,竟還有一隻玉杆的筆,注意到方才許墨軒的舉動,于是謝千弦在佯做撿起時,刻意将這隻玉筆在地上狠狠的摩擦了一番。
收拾完這些,他不好意思的看向許墨軒:“這位公子,我方才走的太急,真是對不住。”
“你怎麼…”許墨軒原本要說些重話,一看這撞了自己的竟是這麼一副皮囊,看向自己的眼神裡還有一絲水汽,好一副弱小無辜的模樣,他霎時說不出狠話,隻是看着他的臉,每個部位都生的恰到好處,看着不覺疲累,反倒是想人細細品味,反複琢磨。
“咳咳…”許墨軒有些尴尬,“你,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是我不好,”謝千弦說的抱歉,擡眸時眉頭微皺,有些為難,“公子的東西…”
許墨軒接過自己的東西,筆的玉杆上幾道明顯的劃痕叫他一下回了神,“我的筆!”
“都是我不好,損壞了公子的筆,”謝千弦趕忙賠罪,又道:“我的筆墨還沒領,我領來和公子換換吧。”
每一個神情的變換都像是精心算過,偏偏在他的臉上毫無違和,許墨軒實在受不了,趕忙道:“你…你快去領吧。”
“好。”謝千弦對他微笑一下,看起來很是聽話,然而在越過許墨軒那一刻,笑容漸漸消失。
許墨軒是太尉之子,于私,其父火燒學宮,賜自己一身傷痕,于公,其父站隊公子璟,而自己此番,是為太子而來。
紛發筆墨的地方不過兩條長廊,謝千弦走到時,都像是快收攤了,但奇怪的是,除了紛發筆墨的官員,公子璟竟然親自在那等着。
原本還覺得奇怪,怎麼給考生用的筆,還要做成玉杆,現在想來,怕這做玉筆的銀子不是出自國庫,而是出自相府。
玉杆質地上乘,若是普通百姓,這輩子怕是看也看不見,蕭玄璟卻大手一揮,給所有考生都備了一支,果真是收買人心的好手段。
蕭玄璟原本已經打算收攤,看着廊下又有一人走來,便打算等一會兒,可待到那人走近,蕭玄璟也不免發愣。
天工開物般的面容配上一身素衣都驚豔得令人屏息,一雙桃花眼眼似秋水含情,每一處都仿佛精心雕琢而成。
“公子。”他露出個完美的微笑,“小人是來領筆墨的。”
蕭玄璟一時出神,謝千弦便又輕聲喚了句:“公子?”
“啊,”蕭玄璟回過神來,問:“叫什麼名字?”
“小人,李寒之。”
于是蕭玄璟身旁的小厮對了對信息,不免覺得可惜,生的這樣好的樣貌,哪怕是以色侍君,都是大有出路,可偏偏,是個庶民。
“公子,是庶民。”
“庶民?”蕭玄璟眉頭一皺,也覺得可惜,但凡有點身份,他都能拉一把,可偏偏就是個庶民,無權無勢的庶民,有什麼用呢?
但是他心念一轉,挑了一套筆墨,幽幽道:“庶民也無妨。”
說着,他盯着謝千弦的臉,将筆墨遞給他,卻在謝千弦伸手接過時,心照不宣的握住了他的手。
謝千弦擡起眸,深邃柔情的目光中透出一絲無辜,對蕭玄璟這樣的貴人,正好受用。
蕭玄璟顯然吃這一套:“雖是庶民,但我府上,若要再收一個内侍,也不是問題。”
他眼中含着欲,謝千弦看的真切,卻隻是乖順的點了頭,“謝公子垂愛。”
“你放心去考,”蕭玄璟磨蹭着他的手,舍不得松開似得,“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虧待你。”
“就依公子。”謝千弦向他屈身,嘴角含笑。
轉過身,謝千弦便收回了笑,他不虧待自己,自己,也絕不虧待了他。
待走回去時,許墨軒還在等,他便換上一副柔和的笑容,喚了聲:“許公子。”
“你來了啊。”許墨軒還是不怎麼敢看他。
謝千弦輕笑一聲,和他交換了筆墨。
臨走之際,許墨軒别别扭扭的,還是問了句:“你叫什麼?”
“李寒之。”謝千弦笑着回他。
“下次小心點,别人可沒我這麼好的脾氣。”
“公子教訓的是。”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謝千弦在心裡暗自搖頭,真是個傻子,可惜了,偏偏是太尉之子。
他望着天,一片金黃的光暈,明天,該下一場雨,一場大雨。
等他回過神欲離開時,轉身卻看見了蕭玄烨,不知他在這裡站了多久,謝千弦随即換上笑臉,小跑着向他奔去。
看他這樣過來,蕭玄烨一時愣了神,那模樣看起來,好似他真是愛慕自己一樣。
“殿下!”謝千弦看起來很高興,轉而又有些羞澀,“殿下是特意來找我的?”
不同于他的熱情,蕭玄烨語氣淡淡的,好似帶着些責備:“你這樣的身份,要來參加文試?”
謝千弦好像被主人馴了的寵物,耷拉着腦袋,“殿下放小人一馬,小人想報恩。”
“聽你的語氣,你是十分有把握?”
謝千弦淺笑着,稍顯矜持,又意味深長,“反正,不叫殿下失望就是了。”
蕭玄烨看了他一眼,才道:“我沒什麼可失望的。”
他說着就要離去,臨走前,似是又想到什麼,又道:“不論你有什麼心思,若是擾亂文試,我不饒你。”
“是…”謝千弦一一應下。
可這文試亂不亂,也不是他一人說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