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新聞聲回頭,行了一禮:“阿郎。”
“這麼晚了,你亂跑什麼?”王煥說着話,看見她手裡提的食盒,一瞬間反應過來,“十六還沒睡?”
“娘子不肯睡也不肯吃,餓了一天了,”錦新打開食盒,給他看原封沒動的晚食,“奴勸了好久也不行。”
“餓不死她。”王煥冷哼一聲,忽地問道,“她給裴恕傳了什麼消息,查出來沒有?”
“還沒有,”錦新低着頭,“不過奴那會子聽見周青跟娘子在屋裡說話……”
“說什麼?”王煥追問。
“說大郎君偷偷給成德送信,約好了平分洺州。”
什麼?王煥勃然大怒,這等大事,輪得着這小豬狗做主!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洺州,憑什麼分給别人!怪不得這麼久了,一個援兵都沒有,這是巴不得他死,好獨占魏博呢。“還說了什麼?”
“沒了,後面阿郎就來了。”錦新道。
假兒子不安分,親兒子更不安分。一座孤城,等不來援助,還有那不孝女,那時候突然去敬酒,肯定是給裴恕傳消息,裴恕肯定巴不得那小豬狗不來救,說不定還要推波助瀾,須知他死了,魏博那幫廢物,沒一個是裴恕的對手。
不行。他不能再這麼等下去,他必須立刻回去魏博,收拾這幫豬狗。
摟過錦新拍了拍,放低聲音:“好好辦事,以後我不會虧待你。”
“是。”錦新答應着,神色恭順。
***
夜色越來越濃,黎明前最黑暗的時段,陳奇蜷縮在地牢裡,渾身酸疼,怎麼也睡不着。
那天他中了伏擊後,便被關在這裡,半人高的牢房,站都站不直,手上腳上戴着枷鎖鐐铐,磨爛了皮,臭烘烘地開始化膿,這地牢不見天日,分不出黑夜白天,過了多久,他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反反複複想着的,就是那句左司馬。
左司馬,隻能是王崇義,那些伏擊他的士兵,穿的也跟王崇義的親兵一模一樣。王崇義掌兵之多,僅次于王全興,這是要反叛啊,隻要給他找到機會跑出去,一定禀報王煥,宰了王崇義!
地牢上方隐隐約約,傳來看守說話的語聲:“洺水還圍着呢,左司馬說不救……”
“辦成了,裴恕保他做節度使……”
果然是王崇義,他投靠了裴恕,想害死王煥,取而代之。陳奇咬着牙,忽地又聽一人說道:“前幾天留後也收到了消息,到現在也沒來救,煞是古怪。”
什麼?王全興也不來救?他可是親生的兒子!陳奇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探頭,嘩啦,腳鐐撞到枷鎖,清晰一聲響,上面的語聲停住,有人走下來開門:“我去瞅瞅那賊囚,看完了咱們繼續吃酒。”
陳奇連忙蜷縮了閉上眼裝睡,門開了,有人走下階梯,慢慢往跟前來。
照着慣例,這人會過來看看他有沒有死,留下點發臭的食水,然後離開。他觀察了很久,守衛一般是兩個,一個在上面看門,另一個下來檢查,檢查這個人,腰上有鑰匙。
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人到了近前,低頭來看,陳奇突然暴起,雙手套着枷鎖,向他頭上重重一砸。
連叫都沒來得及叫出一聲,那人已經倒地,陳奇一把扯下他腰間鑰匙,扭開了鎖。
***
長夜過去,清晨又至。
洺水城下再次搭起高台,圍上步障,裴恕站在台前,遙遙向王煥緻意:“王都知,文達先生前來祭奠鄭夫人,請都知出城相見。”
王煥從城樓上俯身,看見他身側襕衫儒巾的男子,是荥陽鄭氏的鄭文達,鄭嘉的堂兄。鄭嘉是獨養女兒,沒有親兄弟,所以當初他向鄭氏提親時,便是鄭文達出面拒絕。鄭文達來了,裴恕在履行承諾,要荥陽鄭氏公開承認這門婚事。
更遠處洺水軍營寨前,錯亂堆壘,近百具屍體,是昨夜派出去的那兩批人,看樣子,隻怕一個也沒跑出去。
鄭氏承認婚事,是恩,堆起這些屍體,是威,恩威并施,裴恕在逼他盡快決斷。王煥笑了下:“鄭文達,你既然是來祭奠,是不是應該進城?”
内院。
錦新推門進來,低聲回禀:“鄭家來人祭奠夫人,裴郎君要與他一起進城。”
王十六刷一下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