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不上。
王峙仍往湖邊走,回廊曲折,上回的仆從聽命,竟真買了一批新的天鵝。每個都小小一隻,成排從水面遊過,引起一道漣漪。
他去到書房門前,叩門啟聲,内裡無人應答。
王峙再禀一次:“阿翁,孫兒峙求見。”
仍無回應。
王峙索性站起來,挽起紗簾自個沖進去了。
裡頭空無一人。
王崇不在書房中。
他去哪了?
王峙出了書房往後轉,逢人便問。裴愛這時才追到書房,她也不敢貿然進去,好在門簾挽起,她蹑手蹑腳扒着門偷瞄——沒人。
裴愛便賭一把,左轉順路去找王峙。
兩人就這樣互相碰不到了。
王峙右去,打聽好久,得知王崇在閑齋靜坐,他就趕往閑齋處。
路上要經過一段陡路,上坡又下坡。上坡費力,他走得快,下坡省力,他走得更快,快至平地時,瞧見一少年郎君,一身月白長袍,比王峙還氣勢洶洶,從左往右橫走。
正是王遞和嚴幼妃的兒子王屹。
案子裡斷,王屹年幼,與他無關。
王峙斷定,王屹定也是為這案子奔走。
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叫住他還是不叫他。
王屹卻已聽見動靜,側首朝王峙望來。少年郎君面目平靜,獨一雙大眼,并未瞪大,而是稍稍眯起,下露眼白,眸子沉色,是王峙從未見過的可怖。
像一隻受傷蟄伏,打算等待時機報仇的豹子,又似烏雲鋪天而來,壓住整座王宅上方的天空,甚至壓住整座建康城,叫人呼吸困難,透不過氣。
王屹肖像王遞,王峙心裡突然就冒出個年頭:嚴幼妃控訴王遞,說他小小年紀,親眼目睹阿娘被驅,從此恨上了蕭老夫人。如果嚴幼妃所訴是真,那今日王屹,是否是一雙與阿父一樣的眼?
王峙忽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王屹卻緩緩收回目光,仿佛沒有看見王峙一樣,快步遠走了。
王峙攥了攥拳,重新往閑齋去。
閑齋不大,全用竹搭成,門口守着兩個老仆——都是多年跟随王崇的手下。
見王峙來,兩老仆将他一攔。
王峙隻好躬身禀道:“阿翁,孫兒峙求見。”
裡面仍舊沒有回應。
王峙擡頭,問兩仆:“阿翁是不是在裡面?”
“回郎君,丞相正在更衣。”
王峙負手,那他就在這裡等着。
仆從見王峙沒有要走的意思,隻好低頭告知:“丞相說今日不見外人。”
王峙立刻怒起來:“我也算外人?”
仆從要阻,他竟運起内力推開二仆,闖入齋内。
裡頭王崇盤膝閉目,衣冠整潔,王峙見狀,哼哼兩聲。
阿翁又騙他。
王崇緩緩睜開眼睛。
二仆見狀,立刻退出齋外,并将周圍清理幹淨,以免有人偷聽。
王峙聽得沒動靜了,這才質問王崇:“為何遞叔無罪?”
王崇坐定,不緊不慢答道:“因為有人保他。”
王峙又問:“為何公主無罪。”
“因為有人保她。”
“那又為何符寶有罪?”王峙聲漸高亢,符寶是王峤的小名。
王崇淡淡看着他,一點也不激動:“你不是同他恩斷義絕了麼?”
王峙心中本來猜到,卻不敢确認。這會王王崇反問,他仍是顫了好一陣,才不得不承認:這件事上,王峤沒有罪,但祖父要找他算錯配的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