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公主仍是一副微笑模樣,道:“這事我若插手,真相反而大家都不信了。”
她捏着瓶口,懸臂空中。似乎王峙不接,就會一直伸臂。
王峙皺着眉頭拔開瓶塞,眯眼一望,裡頭似乎也是粥。
……是物證?
他伸手接了。
平康公主笑着轉身,重到蕭老夫人身邊椅子上坐下。有一縷頭發滑落,觸着臉頰,公主擡手将亂發勾到耳後。
就在這時,裴愛扯了扯王峙的衣角,說來也怪,他隻要看她一眼,就能明白她想表達什麼。
裴愛想同他離開。
王峙眼眸一沉,與裴愛雙雙向平康公主告辭。
兩人離開蕭老夫人院落,裴愛本來要往左邊路上走,王峙卻去抓她的手:“走右邊。”
左邊臨着廚房,有可能碰到嚴幼妃。
一抓之下,才發現裴愛左手藏在袖子裡,竟握成拳。
王峙蹙眉疑惑。
裴愛卻快跑兩步,到了四周均無他人處,催促道:“快點快點,你拿個東西來盛!”又補充,“要空的!”
王峙聞言,摸了摸衣裳,沒有。他便往左蹲下來,摘了一隻寬葉,折成容器。裴愛這才松開拳頭,原來她竟大膽抓了一捧粥,倒在容器上。
“還是滲了,隻剩下這幾滴。”裴愛可惜道。
王峙先問:“手還好吧?”
單手掏帕要幫她擦,裴愛接過去自己擦了。他便盯着她的左手,手掌白皙,紋路甚至青紫的脈都清晰可見。
擦得幹幹淨淨,不見紅亦不見腫,應是沒有中毒。
王峙盯完手掌,心裡稍微松了口氣,擡手幽幽看着她。
裴愛與他對視,道:“太婆在正堂暈倒,我上前看過一眼,當時她嘴巴是歪斜的,但是與方才我們看見的,歪的不是同一邊。”
裴愛記性不賴,而且腦子是能思考的,難道一個中風不能動彈的人,還能自己移動嘴巴?
王峙緊鎖雙眉:“但我今日仔細檢查過了,太婆是真的中風。”
裴愛左右觀望,道:“我們一邊走一邊說。”
“喏。”
裴愛往前走,王峙跟在身後,她迅速回頭:“沒有幾滴了,你别傻了。”
“你放心。”
兩人腳下行走,腦子飛快轉動,嘴上輕聲分析。
蕭老夫人的事,最大可能,是當時正堂上她是被氣到了,但并沒被氣病。倒地是裝的,中風也是裝的。
後來被人伺候時下了藥,假戲成真,真中風了。
伺候蕭老夫人最殷勤的是誰?
嚴幼妃一家和平康公主一家。
其中兩人的兒子因為是男丁,身有不便,不是時時刻刻在屋内。
隻有嚴幼妃和平康公主衣不解帶。
嚴幼妃是什麼人?王峙提過,是兩面人。
所以嚴幼妃會做出什麼,不可預測。
但揭發她的平康公主就是好人了嗎?
顯然也不是。
很有可能,是惡人告狀,先發制人;亦是利益糾葛,兩兇手互咬。
但也有可能,蕭老夫人對平康公主甚好,視若親女,公主是真想報答老夫人,為她報仇。
當然這一可能不大站得住腳。
裴愛信不過平康公主,在嚴幼妃将粥拿走前,她已經直接抓了一把。
好在粥不燙,還能緊攥着。就是五指有縫,流了大部分。
王峙邊走邊感歎:“你動作怎麼那麼快?”他都沒看見她出手。
裴愛道:“我姐妹愛玩遊戲。”無心栽柳,練出來的。
王峙又問:“你記憶不錯?”
“是呀。”
兩人回到自己房内,喚來沖天。
沖天各種試藥的器具材料都有,很快驗出,裴愛抓的,和嚴幼妃提供的,都是同樣的粥。
但粥裡下的藥卻不同。
裴愛抓的那一小撮粥裡,下的毒名叫“百足之蟲”。
此毒會令人四肢漸僵,面目扭曲,若躺屍一般。但卻僵而不死,心仍跳,腦子清醒人不迷糊,隻是不能表達也不能睜眼看,隻能生生聽着外面的一切動靜。
這種毒一般不緻死,中毒後的人,最少能繼續活十年,有的活了五、六十年。
但平康公主提供的“鐵證”粥裡,下的毒卻是“催命”。
會漸漸腐蝕軀體,面目變形,三月而亡。
裴愛細思深意,脊背發涼。
她突然後悔,要是自己的腦子轉得不這麼快,就好了。
她怕了,落下淚來。
王峙見她落淚,頓知她恐懼,邁半步上前,将她擁在懷中。
裴愛嬌小,王峙高大,她剛剛到他肩膀,整個腦袋正好埋在他胸脯中。
王峙雙臂攥緊:“别怕了别怕了,有我在。”
沖天在這時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