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超王峙這邊,父子倆抵達庾府,見着庾慎,卻原來是今日有庾家子弟,在早朝時與丞相言語沖撞,兩廂激烈,最後是僵着退朝的。
庾慎向桓超道:“家裡的小輩不懂事,還需要兄長幫我向丞相說幾句,一切皆是誤會,莫壞了兩家情誼。”他向來寡言少笑,此事卻一口氣解釋了許多,始終陪着笑。
桓超大笑:“我說不如魔奴說有用。”他是隔着一層的女婿,王峙是親孫子,所以他把王峙帶來了。
庾慎對桓超言聽計從:“兄長說得是。”當即托付一旁的王峙。王峙卻也答應下來。
一切妥當,桓超卻不急着回去——他的舊習慣,隻要來了庾府,那是一定要和庾慎喝上兩三壺的。
桓超吩咐王峙:“你先回去吧!”
王峙立定不動,面色平靜,須臾,轉對庾慎問道:“庾叔,深兄可在府内?”
所謂深兄,指的是庾慎的侄子庾深。
庾慎是個打娘胎裡出來便落單的,半生未娶,無兒無女。家裡有個小侄子庾深,帶在身邊,言傳身教,如親子一般。庾慎與桓超交好,走動頻繁勝過親兄弟,于是那庾深被他帶着,也從小與王峙一處玩到大,同一位老師授業,武藝也是同門,感情頗深。
桓超庾慎常常欣慰,說上一輩的兄弟情傳到了下一輩,以後也不能斷了,要一代代傳下去。
庾深這兩年外放了,王峙又在廣陵,來往少了,但隻要一見面,依舊沒有隔閡。雖然平時不同書信,但隻要對方有求的,一句話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在的。”庾慎笑道,“深兒今天一大早趕回的建康,回來第一句話就同我抱怨,還是遲了,沒趕上你大喜。”
王峙本是随口一問,不抱希望,聽說庾深竟真回了建康,頓時欣喜,沖桓超庾慎作揖道:“阿父叔叔稍叙,小輩先退了。”接着掉頭急往庾深所住院落趕去,一路上聽着腳步聲急促響亮,勝過木屐。
庾深住處被竹林環繞,甚至劈竹做了栅欄和竹門,門前立着一張鼓,王峙看着發笑。進門後卻不自覺收起笑容,見屋前立着兩名婢女,凜冽掃過去,問道:“我來訪庾郎。”
剛巧這兩婢女是庾家今年新買的,都是廣陵人,先前見一男子兩袖生風闖入院内,冷面冷聲,再擡頭偷窺,竟是出了名了廣陵府君,兩名婢女本來隻用行禮的,卻被吓得“撲通”兩聲,雙雙跪下。
話也說不機靈了:“奴、奴婢這就去。”
連磕帶碰跑進屋内。
不一會兒屋門大開,庾深親自出來迎接,他與王峙一般個頭,身着藍衫,拍掌笑道:“暴戾狼君,哈哈,你這真是出了名,連我的下人都怕你。”
王峙不接話,與庾深一同進屋内,雖是客人卻不客氣,徑直盤膝榻上。庾深随後,笑呵呵坐下。
屋内仆從婢女早被庾深屏退,兩人各自面前的幾上,分别擺着一隻酒盞,滿榻擺酒。
庾深不管王峙,自斟道:“你這讓衆人都怕你,不是個事,若影響今年的評議,便不好了。”
頃刻,聽得王峙聲音:“被懼怕才能少受欺負。”
庾深舉着酒盞,原本是要喝的,聽得這話,手舉在半空,過會,轉頭盯着王峙,笑道:“比起被懼怕,不如試試被尊敬?”
王峙不言。
庾深自己喝起酒來,一盞接一盞:“你怎麼突然就成親了?原本我以為還得十年,你才能覓着入眼的。太突然了,我都來不及趕回來……”
王峙哼哼:“趕回來了也沒見你去看我啊。”
“我打算明天去嘛!”
王峙偏頭倒酒,懶得理他。
庾深又道:“你這親成的,真是一點征兆都沒有,我想着你莫不是對哪位女郎一見傾心了?但轉念一想,你不是個能一見就入眼的了。”
半晌,王峙歎了聲“唉”。
他将如何被王峤算計,又被王崇關起,與裴愛成親,立下一年之約。
庾深道:“原來是個假的!”又問他,“一年之後,你真會同那女郎合離。”
王峙道:“我這邊不會主動提,昨夜輕薄了她,以後要待她如妻。”
庾深立即哄叫起來,要問細節,卻被王峙瞪了回去。
這麼一鬧,王峙臉紅了,庾深立刻笑他:“薄面皮的!”又說,“就你們這種初經人事的,面皮最薄!”
庾深是個有經曆的,又是個想鬧王峙的,再問七八句,王峙含糊答了兩三句,庾深立刻明白,噓道:“當你破了童子身,卻原來隻是親個嘴!”
接着,細細給王峙講解,真正的人事,當如何如何,聽得王峙面紅耳赤,庾深卻還在一旁鼓勁:“魔奴,房内拿出你賽馬場和射箭場上的威武來!”
王峙的舌頭突然就不利索了,說不過庾深,且一說他自己先羞,還怎麼說?
王峙就一個勁自己灌酒,不消一刻鐘,就大醉了。
庾深仍未鬧夠,在旁起哄道:“酒不醉人自醉啊!”王峙酒量一般,往常庾家喝酒,十有六醉,時辰晚了便留宿了。庾深給他單獨備着一間酣睡閣樓,對外頭一窗松竹。此時天色不早,淅淅瀝瀝下着小雨,明顯是留人迹象,庾深便問:“賢弟睡哪?”
若是照常,就命仆從給王峙鋪床。
醉醺醺的王峙卻嘟囔道:“睡家睡家!”
庾深對這個重色輕友的朋友連連搖頭,命仆從駕着家中牛車,将王峙攙扶回王宅。
路上颠簸,吹了夜風,王峙的酒漸漸醒了,到門前已無需人攙扶,自己能行。沖天接上,問王峙要不要先偏房休息醒酒,王峙擺手,直.入新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