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天正準備退下,王峙又喊:“慢着——”
“府君?”
“我先想想。”沉默數秒後,王峙擡頭,“家中名單你那可還有?給我一份。”
“沒有帶在身上,府君稍後,屬下這就去取。”
王峙颔首。
沖天動作麻利,很快取來一副名冊,形似折子,交到王峙手上。
王峙拿着折子進屋了。
邁步入内,見裴愛竟還在比劃簪子,他不由得脫口而出:“你怎麼還沒打扮完?”
裴愛愣住,在家從來都是裴憐比她慢,她自以為動作算爽快的了,王峙竟然抱怨慢吞吞?裴愛笑道:“這些簪子都好看,我一時喜愛,就比來比去了。”
王峙道:“這些算不得好看。要是喜歡,我天天買給你。”
無意一句話,卻惹得裴愛心花怒放。
王峙将折子遞前:“你快些,第一回切不可遲到,去之前還得把這看了。”
裴愛接了,徐徐翻開,口中道:“這是什麼?”
王峙已在旁邊榻上坐下:“我家人多,怕你出差錯,這是名錄,讀完你能認個大概吧!”
這是王峙第一回向她交待家人,裴愛覺得兩人又親近了幾寸,便仔細從頭浏覽,見上面隻有男子姓名、官職和從屬女眷。
通讀完名冊也不能認人呀,男子們又不會把三品五品貼在額頭上!
裴愛利落合上折子:“這不是認人的辦法。”
王峙擡頭,注視着她。
房内物拾一應俱全,裴愛取來筆墨,圈圈又圈圈,畫了無數個圈。
王峙疑道:“這是水泡還是滾環?”
“這是人臉。”裴愛說着抓住王峙的手,将筆塞給他,“你就畫每個人最顯眼的特征。”
王峙被她抓手,心中倏地一跳。
面上鎮定住,思忖片刻,挨個畫開去:“家中輩分最長的,是太婆,大家也稱呼她‘老夫人’,或是冠姓‘蕭老夫人’。太婆的特征……額上皺紋最多。”
王峙理清思路,畫得迅速:“其次便是阿翁,也就是丞相,他威嚴最盛,與他見面便能感受到。阿婆是謝家嫡女,單諱一個‘英’字。她素與太婆不合,兩人不會在同一場合出現。”所以不用畫。
“再往下,我家這邊,便是父母了。”王峙話音頓住,側臉凝視裴愛。
裴愛轉眼珠子,怎麼了?她臉上有髒的嗎?
王峙道:“也就是你的公婆。”
裴愛面上一紅。
“阿父有虬髯,好認。阿娘名諱‘道柔’,這兩字也要注意避開。她好相與,最不需怕,山根處有顆痣,小時候摳破腫起來。”王峙擱筆,“我們這一房,沒人了。”
裴愛心想,看來王家人不多,好記啊。
王峙再次提筆,沾墨:“太婆次子,是輔國大将軍王巍,他那一脈,便是二房。”王峙唰唰畫了十來人臉,“二房子嗣多,但庶子不能出席,所以我就單講今日會來的。”
王峙告訴裴愛,大将軍之前有妻,合離後娶了平康公主。這兩位正妻,前後共生下四子,除一過繼,還剩三人:侍郎王遞,和沒有官職的王近、王迢。
王遞和王近又生了許多兒子。
裴愛聽着,這才意識到,王峙之前介紹時,漏掉了王峤。
故意的,他說“我們這一房沒人了”。
裴愛曉得原委,便也裝糊塗,聽他介紹二房,人是真多,真不好記……
王峙講完二房王郎,竟然還畫起一家三口,劉玄之和李夫人,以及他們的兒子劉元旦。
裴愛疑道:“不是見家裡人嗎?”外姓朋友有來?
王峙歎口氣,告訴裴愛,王家複雜。平康公主在嫁過來前,是有過一段婚姻的,生了一子一女,大女已嫁庾家,兒子便是劉玄之,一直跟随繼父在軍中,回家……便也住在王家。
王峙講完,繼續畫,這會他畫的全是姓祖的。
裴愛有了經驗:“也是住家的親戚。”
王峙點頭:“太婆生過一個女兒,比阿翁小十來歲,最是疼愛。她嫁了祖家,夫君早逝,當時才十九歲,且抱定主意不再嫁,太婆難過孤兒寡母,就将一家子接回來了。”
這一住便是二十幾年。
如今,祖家大女入宮侍奉陛下,二女回嫁蕭家,就剩下兒子一家,還住在王宅。
這回也要見的。
王峙這麼一說,裴愛隐約記起,母親提過,說是蕭碣的母親姓祖,便問:“嫁去蕭家的,是蕭碣阿娘?”
王峙想了想,确定後才點頭:“你認識?”
裴愛道:“他是我父親的學生。唉,好複雜。”
“是啊。”王峙深深歎口氣,“正因如此,我才不願聊家裡的事。”說不清楚,别人也記不住。
他不覺頭疼,右手撫了撫太陽穴。忽然,一雙柔荑按上兩側太陽穴,淡淡清香,順覺一股清涼。
是裴愛為他按摩。
從夜晚到白天,連接幾次,都是王峙從未有過的與女郎接觸。親也親了,看也看了,這會裴愛輕揉,他腦子裡不可控地回想畫面。
見了鬼了,心跳竟然加快了。
手上握着的筆畫都畫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