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心中微松了口氣:阿愛不似阿憐,能明白這些關系,那她以後嫁進王家,也許能少受點算計!
裴夫人想多說幾句,又擔憂自己講多了,裴愛懼怕。便沒再說話,兩隻手肘撐在桌上,抱住腦袋。
傷心人瞌睡多。
這一日,裴夫人早早困倦,連帶着要求兩個女兒,也要酉時上床。
裴愛裴憐,住在一間房内,中間隻隔個屏風。年輕人這麼早就寝,哪有睡得着的?
兩姐妹躺各自床上,說着悄悄話。
裴憐道:“下午睡多了,這會精神的。”
“叫你不繡花!”
“唉,姐,你敢打賭不?”
“賭什麼?”
“我賭阿娘明早,定會拉我倆去繡莊裁衣裳。”
裴愛道:“我跟你賭一樣的。”
裴夫人極容易生裴一的氣,偏偏裴一又是個自己不生氣,且不愛勸人的。
裴夫人無處發洩,最後都化成一頓亂花錢。去繡莊訂衣裳,去首飾鋪訂簪子,把裴一的薪俸花舒服了,這氣才消。
裴愛笑着叮囑裴憐:“這道理你别同阿娘說破。她若通透了,我們的衣裳就少了。”
“放心!”裴憐回道,自個在床上翻了半圈,仰面朝上,望着帳頂盤算着,明日裁個什麼料子和式樣的。
想半天,太多想要,拿不定主意,就問裴愛:“姐,明日你想做件什麼樣式的?”
裴愛道:“還沒去呢!去了看了才曉得。”沒必要早早着急。
兩姐妹繼續唠了會,酣酣睡去。
翌日早上,裴夫人果然喊兩女兒,一同去繡莊瞧瞧。
家裡牛車沒了,裴夫人不得不從外頭雇了輛小的。
别家車到底是别家車,總覺得車廂内不夠幹淨,位置也窄。裴夫人坐下後,左挪右挪,任何姿勢都不舒服。
又說這車無窗無簾,悶得慌。
于是在兩女兒面前,再把裴一數落。
裴愛裴憐聽着,不敢多嘴。
忽然,牛車劇烈地往右.傾斜。
正數落裴一的裴夫人立即調轉話鋒:“看吧,這車不能小,一小,就容易晃蕩!”
裴愛将母親胳膊一扶:“阿娘,恐怕不是!”
牛車仍在傾斜,三人仿若豆子般要倒出去。裴夫人經女兒提醒,意識到這不是正常的颠簸!
裴憐也扶住母親。
裴愛顧不得那麼多了,推開車門詢問車夫和随車走的兩位婢女:“怎麼回事呀?”
話音剛落,三隻利箭直直朝她射.來。
車夫吓得跳車躲閃,婢女們早尖叫出聲。
裴愛也躲閃,那利箭從她身邊擦過,嗖嗖伴着風聲。
裴愛被吓着,當場灑淚。
她順着箭射來的方向看過去,見是一群人,皆乘黑馬,墨衣墨袍。
為首少年雖劍眉星目,英氣非常,但眉目間自帶一股子兇惡,令人害怕。
裴愛的眼淚止不住,在視線徹底模糊前,瞧見少年手上空張的弓。
沒錯,箭正是他射的。
想來,牛車之所以傾斜,也是因為要避讓這群人吧!
模糊中,這群黑衣人迎面馳過,呼嘯遠去。
裴愛緩了一會平靜下來,擦幹淨眼淚,見車門仍敞開着,裴夫人在車廂内撫胸落淚,明顯仍處驚魂中。裴憐卻已探出半個身子,望向右側,口中稱奇。
裴愛順着裴憐目光看去,見方才那三隻箭,箭頭入地,箭杆整齊劃一朝同一方向斜支,将将好把右車輪撐住,避免了牛車傾覆。
裴愛直接在車轅上站起,裴夫人看見大叫:“當心别摔着!”
裴愛卻已踮起腳尖,扭頭看向後方。這一條街長長,方才那群人已成一團黑點,不久後消失。
暫且不提裴家母女如何反應,隻說這群策馬的黑衣人,至長街盡頭消失,左轉進入另一條大道。
墨衣少年此時已将弓重背身後,一直緊抿的雙唇張開,神色依舊凜然:“沖天,下次沿路注意避讓點。”
少年身後有兩列随從,依次并排。此時那名叫“沖天”的随從打馬上前,離得少年近了些,撒一隻手撓頭:“府君,我沒想到牛車避讓得那般慢。”
少年不言。
沖天又道:“府君,方才你好像把那女郎吓哭了。”
少年聞言垂眸,少頃,壓低了聲音:“我不是故意的。”
主仆再無言語,大隊人馬幾道周轉,直至王家苑前。
仆人們慌忙推開兩扇大門,為首少年不發一聲,亦不減速,帶着一群黑衣人,風馳電掣,徑直沖入園中。
揚起陣陣塵土。
入園不遠,是一條大道,兩邊竹林。郁郁翠竹,潺潺流水,卻并非什麼聖地,而是王家一廚。
嘩嘩水聲,正是家奴們借着流水清洗玉盤。
聽得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家奴們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透過竹與竹的縫隙,窺得一刹。
家奴們忍不住議論,是誰這麼大膽,敢在王家的園子裡跑馬?
有家奴将食指放在唇上,道:“噓——怕不是那位回來了。”
這麼一說,所有家奴都倒吸一口涼氣,盡皆噤聲。
埋頭勞作,再不敢議論,甚至連偷偷看一眼,也不敢了。
狼君王峙,歸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