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後院牢獄,昏暗地牢盡頭陰冷潮濕,随風傳來的盡是喊冤聲、斥罵聲。
淩雨提燈站在鐘惟安身旁,兩人屏息看着白衣男子施針放血,被施針之人正是躺在木闆之上的黃興。
又過了半個時辰,白衣男子才扶腰站直身體,腳步微微踉跄了下。
淩雨急忙上前扶住人。
白衣男子是淩雨的兄長,名叫淩風,他站穩後安撫地笑了笑:“我沒事。”
淩風側過身細細擦拭着拔下的銀針:“已經行過兩次針,暫且穩住了,但此毒性急且霸道,到底是将身體傷得嚴重,拿不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或者……會不會醒過來。”
“嗯。”鐘惟安垂眼轉着指尖上的鐵制燕尾镖:“用的是何毒?”
淩風搖頭:“我沒有見過,裡面混了不少毒物,幸好及時封住穴道,否則還真救不回來。”
鐘惟安将手中的燕尾镖抛向淩雨:“燕尾處有三個圓點标記,試試能不能查到對方身份。”
三人離開地牢時,大理寺公廚已經落鎖,各處也隻剩下夜間當值人員,顯得格外寂靜。
鐘惟安幾人隻好餓着肚子往大理寺外走去,片刻,淩風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将醫箱遞給鐘惟安。
然後停在原地,右手在左手衣袖中翻找了半天,最後摸出兩個白色小瓷瓶,将其中一瓶給了鐘惟安:“今早我去大相國寺讨到的浴佛水,那是你的,剩下這瓶給淩雨。”
鐘惟安接過瓷瓶:“多謝。”
淩風煞有其事:“确實要多謝謝我。”
淩風繼續向前走,沒有再接過醫箱,笑着調侃:“自上京起,多虧我每年都早早去讨這浴佛水,不然你哪能如此順風又順水。”
鐘惟安嗤笑:“這也能算在你頭上。”
淩風自己也覺得好笑,轉而問道:“聽淩雨說司五郎的事有疑點?”
鐘惟安面色如常:“嗯。”
淩風:“那這次可要小心些了。”
淩風扶着大理寺朱木大門,仔細地跨過門檻,已經等在門外的淩雨見狀腳步向前動了動,但被鐘惟安用眼神攔了下來。
淩風下台階的動作緩慢,細看下能發現左腳的不自然,他身體微微傾斜,腳步雖拖沓但還算平穩。
見他穩穩下完台階,淩雨才松口氣回身拉驢車,可連拽了兩下驢都沒有動,反而梗着脖子向相反的方向使勁。
淩雨氣地一把丢開缰繩:“就不能把這頭犟驢賣了?現在又不是買不起馬車!”
鐘惟安無奈搖頭:“你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淩雨翻了個白眼:“少來,我的俸祿肯定早夠買馬了。”
“不夠不夠。”
掌管着淩雨俸祿的淩風立馬擺手:“買得起也養不起。”
淩雨:“……”
他不死心又說道:“一匹馬又能吃多少,說不準比這犟驢用的還少些。”
鐘惟安歎氣:“杏花不是挺好的嗎?”
杏花是鐘惟安給毛驢起的名字,因為它頭頂有一撮狀似杏花的白毛。
隻有他們三人在,淩雨比白日多了些少年性:“它好?動不動就尥蹶子,就沒見過比它還犟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剛剛還和他犟勁的死驢歡快地向鐘惟安跑去。
鐘惟安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根胡蘿蔔,一邊喂毛驢吃胡蘿蔔一邊摸着它的頭:“當初剛到汴京,咱們風餐露宿粗衣粝食,都是它不嫌棄陪着過來的,現如今你是發達了些,也不能厭棄它啊,若如此你與那些一朝得勢便翻臉無情的人有何區别?”
淩雨:“……”
鐘惟安:“以後你少當面說它壞話,杏花向來聰明,你總是嫌棄它,它能樂意聽你得話才怪。”
淩風在兩人說話時撿起被鐘惟安放在腳邊的醫箱,然後默默爬上驢身後的車廂,過了一會兒才掀開車簾喊道:“走了,都不餓啊?”
他四下打量了一圈:“還是你們想為了頭驢登上明日的汴京朝聞錄?你們不曉得那家小報特别關注大理寺嗎?”
淩雨瞪了眼杏花,轉身想要進車廂,今天他絕對不要再趕這頭犟驢,結果下一瞬身邊刮過一陣風,回過神後隻能看見微微晃動的車簾,外面就剩下他和杏花大眼瞪小眼。
杏花嚼着口中的胡蘿蔔,驢頭一揚也不再看他。
淩雨:“……”
……
四角廊燈下,兩名其貌不揚的黑衣男子對着眼前兩人恭敬行禮,而後推開身後的房門等着對方進去。
兩人臉上戴着金色面具,将上半張臉遮掩的嚴嚴實實,落後半步的栾紹行低聲交代:“守好。”
說完便緊随閣主進入房間,他邊走邊從腰間錦囊掏出一顆夜明珠,瑩瑩珠光讓房内景象變得清晰起來。
随後繞過屏風走向右側牆面的挂畫,先是将畫向右撥了三下,接着又向左撥了兩下,書案後的博古架開始向右緩慢移動,沒多久就露出一人寬的通道。
栾紹行候在一旁,等着閣主先過去。
通道走過兩三步,視線陡然開闊,近似圓柱形地下空間出現在眼前,一條百層台階順階而下,每二十階便有一層房間,每一層的房間都貼壁而建,左右連接圍成一個圓形。
中間除了台階還有許多交錯的泛着銀光的絲線,那些絲線的一端連着各層每一個房間,另一端則連着最下層中央最大的房間。
頭頂上是拱形的木質天花闆,中心處嵌入了顆渾圓瑩白的夜明珠,質地與栾紹行手中的那顆相同,但卻比它大了數倍。
它高高在上,猶如夜幕中的皎潔的明月。
兩人拾階而下,牆壁、台階、屋檐下随處可見燭台,燭火在靜谧中輕輕搖曳,散發着昏黃的光,目光所及之地無一處陰暗死角。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腳步匆匆,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這些人與門外看守的兩人一樣,皆是相貌平平,即使認真端詳也很難會給他人留有印象。
這便是淩雲镖局隐藏在暗處的情報中樞——璇玑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