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别說永野佐鶴,川濑久夏自己倒先驚了一瞬,她旋即便反應過來,點頭道:“對,老師,不想回到東京,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确定的東西。”
今天林卓卿完全不顧她的意見訂下婚約,明天她就敢做出更加罔顧她個人意志和人身自由的事,川濑久夏不會再給她那精緻利己的母親第二次機會。
腦海裡很亂,似乎每次做出重要決定時,她總是這樣沖動。
她模模糊糊地記起了那個決定離開東京的晚上,那隻停留了短短一瞬又遠走高飛的候鳥。
現實和記憶重疊,辦公室的窗外,飛鳥正成群結隊地掠過連綿山野,沒有一秒停留,它們在她眼裡轉瞬即逝。
川濑久夏不知道它們要徙向何方,但她想,自己應該會比鳥兒們飛得更遠,直到徹底掙脫名為“家”的牢籠。
“老師,謝謝您,我想我大概明白自己要去哪裡了。”她起身,第一次主動結束了談話,“我不會提前畢業,但請相信我,我一定會給您和領導帶來滿意的答複。”
心滿意足地推開門,川濑久夏此刻心情甚好。
“你要退部嗎?”
這是在門外迎接她的第一句話,來自眉頭緊皺的清水潔子。
“川濑,你要和我們一屆畢業?那春高……”
這是緊随其後的第二句質問,來自神色焦急而失望的菅原孝支。
川濑久夏:……
不是,為什麼被推測退部的對象會是我?弄反了吧?
“诶?”被三年級組四人心急如焚的視線盯着,她不甚确定地說,“我不退啊,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可是剛才在辦公室裡永野老師和你說了那些話。”菅原孝支搶先說,“還有你下意識躲開的眼神,我們還以為……”
“你是不是以為我們幾個會引退啊?”澤村大地忙接過話頭,“千萬别這樣想!我們都是要留到春高的,你也别走啊!”
親耳聽到三年級組要留下來,川濑久夏眉開眼笑,三兩句話就解釋了這一場小小烏龍。
菅原孝支心有餘悸地拍着胸膛:“那就好那就好,剛才在門外等你出來的時候,我們緊張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放心吧菅原學長,我一定會一直陪着烏野的。”川濑久夏語氣輕快地和幾人走到樓梯口,“下午放學後體育館見!”
目送着三年級組的背影漸漸走遠,她轉身,把未盡的話悄悄補全在了心裡。
我會履行經理的義務直到畢業那天,再去追逐自己的未來。
-
下午的數學課老師講了什麼,川濑久夏沒注意聽。
和同班的緣下力和成田一仁一樣,她整個人的心思都飛向了仙台市體育館。
那個他們昨日抱憾而歸的地方,現在又将角逐出一組嶄新的歡呼和遺憾。
川濑久夏不敢在課上太明目張膽地看直播,隻能在體育新聞闆塊頻繁刷新消息,賽況更新得不算及時,她心裡敲起慌張的鼓點。
白鳥澤獲勝的新聞快訊跳進屏幕時,下課鈴聲恰好打響。
快訊裡還簡單附上了兩隻隊伍賽後的照片,手指往下一滑,及川徹染着不甘與悔恨的眼睛就這樣闖進了川濑久夏的視線裡。
點開對話框,他們的聊天終止在及川徹賽前發來的那句“等我”,她還沒想好如何回複他。
現在那個笑意盈盈的頭像灰了下去,她的指尖停駐在鍵盤上,無論如何也打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鼓勵的話她已經對及川徹說過太多太多,再一股腦地發給他隻怕會适得其反。
反複猶豫間,川濑久夏已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體育館門口,烏養教練也趕過來了,訓練開始,沒有時間再留給她和及川徹的私事。
晚上回家的時候再說吧,這樣想着,她收起了手機。
烏養教練随之向所有人宣布了白鳥澤獲勝的消息,有人驚訝、有人皺眉、有人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就在所有人都如臨大敵時,武田老師帶來了一線希望。
他們要去東京了。
時隔一年,“枭谷學園排球聯盟”的名号再次響徹川濑久夏耳畔,她恍若隔世。
“又能和音駒見面了啊,還有枭…那學校叫什麼來着?”
回家路上,山口忠興奮地談論着闆上釘釘的東京合宿,期待之情撲了川濑久夏一臉。
“枭谷。”她替他補充,“還有生川、森然。”
手機盯地響了幾聲,川濑久夏忙打開LINE,山口忠再說了什麼她已經沒在聽了。
是牛島若利、赤葦京治和孤爪研磨的消息,無非就是告知她獲勝和即将到來的東京合宿,她快速回掉,退至聯系人界面,眼神猛地一暗。
一個小時前她發給及川徹的消息,仍是未讀狀态。
也許是他忙着複盤沒看手機,川濑久夏自我安慰到,再等一會兒,等到回家就……
——他沒有回來。
距她發的那幾條消息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夜色已深,及川徹仍未回到公寓。
打電話過去會被自動挂掉,敲他家的門也沒有反應。
川濑久夏再耐着性子等了一個小時,不斷刷新社交平台,她的心情卻忽地大起大落。
好消息是及川徹終于上線了LINE,頭像亮起。
壞消息是他對她的話統統已讀不回。
她那邊問号都要扣滿一塊屏幕了,及川徹也挨個秒讀,卻一句話都不說。
她的期待和安慰都石沉大海,激不起任何一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