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有這個信心,我們的婚姻一定可以像他們那樣幸福。”
宣誓完畢,而那個已經被他劃作準新娘的人許久未做出反應。
川濑久夏在他長篇大論牛島家上一輩的愛情故事時就低下了頭,聽見“家人”和“前途”這兩個詞竟然能同時作用在她身上時,她已經徹底别過頭去。
那段強者特供的浪漫誓詞結束,川濑久夏忍無可忍地閉上了眼睛。
“我算是明白阿徹為什麼讨厭你了……”
她嘴裡呢喃着,音量幾近于無。
牛島若利卻敏銳地捕捉到了熟悉的人名,他不悅地皺了皺眉:“及川?他說什麼了?”
“抱歉,不關他的事。”川濑久夏沒正面回答他。
她轉過身對上牛島若利的目光,即使最生氣時也裝得溫柔的語氣驟然冷下來:“牛島前輩,或許你真的被家人保護得太好了,這個世界不是暖色調的,像令堂與令尊那樣幸福的婚姻少之又少,希望你能走出象牙塔意識到這一點。”
“我不知道你對我和我的家庭了解多少,但他們那群人是絕對不會将我的前途擺在第一位考慮的。”她說,“我對你的為人沒有意見,但我們之間那點信任就算頂破天了也沒辦法改變我對聯姻的悲觀态度。”
氣氛乍然凝固,牛島若利怔怔地看着她,似是還在消化她那番話。
直到前排傳來司機的輕咳,兩人同時望去,這才後知後覺到車身早已在牛島宅停穩。
“……牛島夫人一定等很久了,我們還是先下車吧。”川濑久夏别開眼,率先拉開車門說。
沒有了各路賓客侵擾的牛島宅終于染上了它該有的古樸清幽,身上不再是繁複的禮裙,她走得腳下生風。
牛島若利卻輕而易舉地追了上來,他沉默地伴在川濑久夏身側,意味深長的視線如影随形。
“啊,可算把你等來了。”
踏入正門,一道不疾不徐的溫潤女聲遠遠傳來,沉穩持重,她略顯焦急的步調猛然停住。
暫時缺位的記憶在此刻盡數回籠,觥籌交錯中的一切談笑都湧進了她的腦海裡,川濑久夏身形一滞,再擡頭,眼前這張臉噙着笑意,與記憶裡的分毫不差。
牛島夫人身上的那件绛紫色和服不比宴會時的隆重,但她眼神中無意間透出的威嚴卻愈加淩厲。
“牛島夫人,讓您久等了,抱歉。”她摘下口罩,遞上手中的禮品袋,“遲來的生日祝福,一點心意,希望您能海涵。”
“你也是有心了,快進來快進來。”牛島夫人使喚着站在一旁的兒子,“若利,快招呼久夏換鞋。”
“媽媽。”牛島若利的眼神落在被川濑久夏緊攥在手中的口罩上,沉聲說,“她生病了。”
空氣有一瞬的凝固,始作俑者仍然神色自如,仿佛這是他必盡的義務。
川濑久夏忙堆起一個更加殷勤的笑容:“不礙事的,牛島夫人,多謝您今日的邀請。”
“哎呀!這可怎麼好,你母親也沒和我提前說,外面涼,快進來暖和暖和。”牛島夫人的關懷真切,“我就說你臉上怎麼沒什麼血色呢,頭暈嗎,有什麼不舒服……”
幾輪噓寒問暖下來,川濑久夏已經被引到了茶室,熱茶和點心在她面前大排長龍,她跪坐着,臉上笑意不減。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和你母親也是在這裡聊天喝茶呢。”她聽見牛島夫人說,“說起來那次宴會,當時我就覺得你和若利有緣。”
“你和若利當時應該都跑出去躲清靜了吧?”牛島夫人也不需要她做出反應,繼續說到,“久夏,就像那天我和你說的,若利這個孩子話少,心思全在排球上,像他爸爸。”
她朝端坐在另一側的獨生子遞去眼神,川濑久夏身前空蕩蕩的茶杯便被他親手拿了過去,濃茶蓄滿,她接過茶杯的手也被牛島夫人不由分說地裹住。
“久夏,你又是我們印象裡出了名的聰明漂亮,性格也無可挑剔,真不知道要去哪裡才再能找出一個像你這樣明事理會說話的孩子。”她在川濑久夏手背上施加的力道一點點變大,“你母親提出聯姻的時候,我真是大喜過望。”
牛島夫人的交談習慣,甚至連語速都和林卓卿如此相似,以至于川濑久夏需要憑視線緊緊鎖住她才能保持住須臾的清醒。
她朝牛島夫人眼裡的期盼報以微笑,點了點頭:“夫人您過譽了,牛島前輩是白鳥澤的王牌,我看過他的現場比賽,那一定是天賦和努力缺一不可的結果,非常了不起。”
“哦?你也喜歡看排球?沒聽你母親說過呢。”牛島夫人驚喜更甚,“那和若利就更有共同話題了,我這下也徹底放心了。”
母親當然不會告訴您這些,川濑久夏諷刺地想,她什麼都不知道,隻會在左右腦互博之後提出什麼扯淡的聯姻。
陰暗的想法在内心瘋狂滋生,她臉上的笑容也不免透出幾絲勉強,牛島夫人将她所有的微表情都看在眼裡,眼神暗了暗。
“我看時間也不早了,也該讓下人們準備晚飯了,若利,你去外面提醒一下。”她轉向川濑久夏,“久夏你難得來一趟,想吃點什麼?”
知道這隻是随口一問,川濑久夏搖了搖頭。
“那就讓他們做清淡一點,她畢竟感冒了。”
牛島若利應下,推門離開,茶室内突然變得空曠起來。
“其實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牛島夫人将她的手松開,輕輕歎了口氣,“關于Julia…你母親,我和她合作快十年,這麼久以來,從沒聽她在私底下聊起你過。”
手上沒了束縛,川濑久夏神色未改,隻是輕輕啜飲了一口茶水:“您這是哪裡的話。”
“若利的聯姻的确已經被我們提上日程了,但我們隻考慮了宮城縣内的人家。Julia她主動這麼做,是因為我們之間還吊着一個很重要的合作。”
看着牛島夫人眉眼間擋不住的淡定,川濑久夏心下了然:“她誠意十足,您被打動,合作成功敲定,皆大歡喜。恭喜您。”
“你還真是……在某種方面和你母親很像。”牛島夫人搖頭,“我本想着合作被定下,川濑家的聯姻就這麼算了,但我沒想到這一通亂點鴛鴦譜會正中若利下懷,你和他的關系似乎真的不錯。”
聞言,川濑久夏冷笑出聲:“那您真的想錯了,夫人,我和牛島前輩沒什麼交集,讓我和他結婚更是天方夜譚。”
天方夜譚。
牛島若利放在門把上的手收了回來,他咀嚼着這幾個字,踟蹰片刻,退至幾步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