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夢嗎?
那今晚這個夢還真是撲朔迷離。
川濑久夏已經在他肩上靠了五六分鐘,及川徹同時也手足無措了五六分鐘。
他也常做和川濑久夏有關的美夢,在那個天馬行空的世界裡,他早就把她追到手了,像這樣的擁抱隻是開胃小菜,他們還做過更加绮麗親密的事。
而現在,他甚至不敢去觸碰那個極度疲憊的靈魂,似乎隻要他做出任何反應,她就會立即消散。
及川徹一動也不敢動。
夢裡的時間流速就是不一樣,他想,幾分鐘可以漫長得像幾個世紀,又能短暫得轉瞬即逝,連一秒都不到。
在及川徹的認知體系完全崩塌之前,川濑久夏終于大發善心救了他一把,肩上的重量減輕,他們已經恢複了正常距離。
“謝……”
“你……能打我一下嗎?”
“啊?”少女的面如死灰的神情因為他這一句讨打申請而活了過來,她驚疑地看着及川徹,“你說什麼?”
“我是在做夢嗎?還是……”
見他的理智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川濑久夏啞然失笑:“什麼啊,這才不是夢呢。”
雖然,她比及川徹還希望這隻是一場荒誕的夢。
“阿徹?”川濑久夏拉起少年的手喚到,“清醒了沒?回家了。”
“喂——”及川徹被她扯着向電梯走,“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你就當成一場無聊又幼稚的小插曲吧。”川濑久夏按下樓層,回頭道。
及川徹不吃她這一套:“可你剛才就是很不對勁啊!又發燒了?”
“和那個女士有一些小矛盾,已經解決了。”她又恢複了從善如流的狀态,“之前我……情緒有些低落,不過多虧了阿徹,現在已經好多啦。”
提起那個根本算不上擁抱的親密接觸,及川徹竟十分沒出息地臉紅了,注意力被轉移到那如夢似幻的幾分鐘裡,正正中了川濑久夏的圈套。
“電梯到了,我還有些事要處理,阿徹你早點睡。”不等他再挽留,川濑久夏幾乎是逃跑似的竄進了門。
“不是……”
她今天太反常了,及川徹皺着眉想,總覺得,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
何止是大事不妙。
連包都沒來得及收拾,川濑久夏看着那幾張輕飄飄的文件,在玄關來回踱步想。
這簡直是諸事不順、天理不容!
林卓卿怕不是真得了失心瘋,怎麼會想到把她和牛島若利撮合在一起?
還是那個可能都把她忘記了的、和她話不投機半句多的,牛島若利。
若隻是要求她去拜訪牛島夫人一程,她絕不會有半點異議,可事情怎麼就發展到這樣荒唐的一幕了?
牛島若利他本人知道嗎?
還有……
川濑久夏恨恨地盯着文件開頭那串數字,覺得林卓卿真的應該重新評判一下她助理的工作資質。
什麼樣的蠢人才會把一串通過不正當途徑取得的聯系方式大剌剌地捅給她,再讓她單槍匹馬地去聯系對方?
那個助理小姐,做這件事之前就沒考慮過一絲一毫的可行性和她的死活嗎?
川濑久夏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開始上手做這個弱智計劃中的任何一步,她圍着玄關無意義地繞圈,腦海中已經開始構思拒絕牛島夫人邀請的說辭。
被随手扔在桌上的手機突然亮起屏來,她本無心去管,可LINE的消息提示音接連響了四五聲,川濑久夏煩不勝煩地拿起手機,卻在下一秒将其扔出更遠。
她在這一刻無比堅定地認為,這幾個小時内發生的事真的已經完全超出了一個女高中生的正常承受能力。
半途在沙發上墜亡的手機開始變本加厲地鳴叫起來,不停震動的機身似乎能直接傳達出對方在電話線那頭的焦急。
害怕這段鈴聲将成為她全新的夢魇,川濑久夏一步步挪動到沙發旁,再三确認來電人,表情如同撞見了八十個厲鬼聚衆夜聊。
那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個名字,屏幕上隻有一串陌生的電話号碼。
用“陌生”來形容或許已經不甚恰當了,畢竟那東西幾分鐘前還和她打過照面,以一種愚蠢的方式。
接通電話的那一瞬間,川濑久夏的腦子裡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高高飄揚着,諷刺又荒誕。
牛島若利本人還真的知道啊。
“打擾了,我是牛島。”
她聽見那人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有着說不出的怪異。
“牛島前輩,好久不見,我是川濑。”
明明白白地寫着牛島若利的生辰年月和家族上下十八代的文件還在身後玄關上放得好好的,她此刻沒有一絲底氣。
“我明天要回老宅,媽媽讓我把你也一起帶上。”他頓了頓,說,“不過白鳥澤在上午還有一場和外校的練習賽,可以請你在下午兩點左右到學校門口等我嗎,我會盡快結束訓練的。”
他的語氣分外平淡,仿佛這隻是一件和吃飯睡覺練球一樣稀松平常的小事,不值得浪費情緒的任何大起大落。
川濑久夏的滿腔憤怒和質問倒一下子滑稽了起來,手機屏幕冰涼,她沸騰的心緒漸漸杳無影蹤。
或許牛島若利也覺得這件事荒謬至極呢,以至于他根本不想費心思去在意。
這冷淡的态度給川濑久夏下了一針強心劑,她順口答應下來,承諾會在白鳥澤大門等他。
兩人也沒有閑聊的必要,通話即刻便被挂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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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白鳥澤學園大門口。
當初擇校時,川濑久夏稍微掃過幾眼宮城縣高中的整體情況,其中常年占據各榜單第一的,就是她面前的白鳥澤。
她沒有什麼浮誇的名校情結,面對豪華的門面裝潢和假期期間也三三兩兩進出學習的學生們,川濑久夏心裡連一絲波瀾也沒有。
如果當初随機選到了白鳥澤,她應該不會比現在過得好吧。
這裡太像東京了。
繁華、闆正、一絲不苟。
太陽升到最高了,距離她和牛島若利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十五分鐘。
川濑久夏一向不介意等待,可是今天她卻沒那個寬容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