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早點休息和假期快樂這兩句話,看來是要徹底和她揮手作别了。
“川濑小姐,您終于回來了。”
高跟鞋點地的聲音、機械程序般的問候,和她最讨厭的敬語稱呼。
一切令她身泛惡寒的動靜,都來自那位已款款踱至她身前的女士。
“我想我們并不陌生,二月份的法庭上才見過面。”
何止不陌生啊,川濑久夏冷笑着想,面前這位大晚上還光鮮亮麗的成功人士,不正是她母親林卓卿的頭号助理Zoe小姐嗎。
在林卓卿對她最假情假意的那段時間,Zoe也常常滿臉堆笑地對她噓寒問暖,而一等到她被棄之敝履,這位笑面虎小姐的态度立刻轉了山路十八彎,甚至不願拿正眼瞧她。
就如今晚這樣。
助理小姐的妝發齊整,精緻得像直接從私人飛機上走下來,她踩着高跟鞋才堪堪和川濑久夏平視,眼神卻已格外目空一切。
和商業精英相比,川濑久夏就顯得狼狽多了,白日的部活和幾十分鐘電車已經耗光了她原本就脆弱的心神,她此刻累得連一個平假名都不想往外蹦。
她将口罩往上提了提,冷聲道:“Zoe小姐,有事快說。”
“林總今日到仙台來參加了牛島夫人的生日宴,席間牛島夫人特意點明想見您一面,林總讓我給您帶句話,請您明日務必要趕到牛島宅去拜訪牛島夫人。”
被她當标點符号使的“您”和“牛島”幾個音節砸得川濑久夏頭暈眼花,還沒等她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Zoe又出聲了。
“另外,牛島夫人和林總都提到,請您明天和牛島若利公子一同前去。”
牛島若利。
闊别已久的人名卷土重來,上一次得到他的消息,還是在去年十月的春高預選賽上。
距離那個在牛島宅閣樓上相顧無言的夜晚已經過去了一年,川濑久夏都快忘記了他還有着“牛島家的貴公子”這麼一層特殊身份。
和白鳥澤的主将相比,這實在是一個太不讨喜的身份。
她不知道林卓卿這次又要搞哪門幺蛾子,但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再和Zoe争辯了。
不過那位牛島夫人或許對他們的關系有什麼誤解,她和牛島若利可連朋友都算不上。
“我連他的聯系方式都沒有,怎麼和他一起去?”思及此,川濑久夏擡眼問。
“這就是我這次特意來找您的目的。”助理小姐微微一傾身,從随身的那隻大包裡拿出一份文件遞給她,“這是林總為您準備的資料,關于那位牛島少爺。”
那疊密封的紙片活像個定時炸彈,川濑久夏一連後退幾步,表情驚恐:“什……你們到底要幹嘛?”
高跟鞋步步緊逼,将文件硬塞進了毫無反抗之力的少女手裡:“這裡就有牛島少爺的聯系方式,還有其他同樣重要的信息,希望川濑小姐您能仔細考慮研讀,以便投其所好。”
川濑久夏整個人都寫滿了不可置信:“不好意思,請你說明白。”
“林總說提醒您到這個地步就足夠了。”Zoe露出了見到她後的第一個笑容,像知心大姐姐一樣拍了拍川濑久夏的肩,“川濑小姐一向聰明知趣,我相信您已經領會到了林總的意思。”
什麼意思?
像□□家族一樣暗地裡調查來牛島若利的信息,然後呢?
一股腦扔給她,還說什麼“投其所好”?
幹什麼,你們在拍狗血電影嗎?
川濑久夏生平第一次痛恨起了自己敏銳的直覺和智商,被扔在她懷裡的這沓東西裡都寫着什麼方面的消息,她好像真的能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從巨大的信息量中反應過來後,她猛然盯住笑容欣慰的助理小姐,聲音因為用力而顫抖起來:“林卓卿腦子進水了?還是離婚之後精神趨于崩壞了?她瘋了嗎?”
因為病弱,她飽含怒火的質問聽起來卻毫無震懾力,Zoe權當這是小孩子的胡鬧,還把那笑容黏在臉上:“我建議川濑小姐不要把責任全部推卸到您母親頭上,不妨待到明日見到牛島少爺和夫人了再仔細權衡。”
“我權衡什……”
“——小夏!”
川濑久夏的再度發問被身後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喚蓋住,眨眼間,那人已經跑至眼前。
“小夏!我叫了你幾聲都反應,好幾天沒見到你了啊!你的幼馴染赤葦走了嗎?黃金周集訓怎麼樣?我那個讨厭的學弟小飛雄有沒有闖禍啊?”
迫不及待和心上人分享的心情比金子還耀眼,及川徹劈裡啪啦扔出了一大堆問題,這才注意到川濑久夏身前還站着一位職業女性。
察覺到他錯愕的眼神,那姐姐朝他促狹一笑,笑容恰巧被路燈照透,卻陰森森好似鬼魅,好生沒把及川徹的三魂七魄都給吓出來。
“時間不早了,林總那邊還需要我,夜裡的跨洋航班,好的頭等艙往往難定。”他聽見那女人沖川濑久夏說,“川濑小……小夏啊,别忘了你手裡的正事。不打擾你和這位了。”
女人踩着高跟鞋趾高氣揚地走遠了,及川徹反應過來,忙用身體罩住川濑久夏:“那是誰啊?什麼正事?誰是林總?”
“诶等等,這些亂七八糟的先放一邊。”少年捧起她臉頰,關切到,“小夏你怎麼帶着口罩?不會是又感冒了吧?”
川濑久夏沒有回答他成串的疑問,她隻是無言地注視着及川徹琥珀色的雙眼,那是她今晚見到的唯一一個可以被稱為“生機”的東西。
洶湧的情緒波動偏偏要在她最虛弱的時候趁虛而入,腳下不穩,川濑久夏下意識地攀住了少年的雙臂。
“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小臂上傳來的溫度低得過分,及川徹開始慌亂起來。
“沒,小感冒而已。”川濑久夏搖了搖頭。
“那你……你你你……”
胸膛上驟然靠過來一股重量,少女獨有的清冽香味瞬間席卷全身,及川徹低頭看着二話不說闖入他懷中的人,語言功能已然盡數退化到遠古時期。
“讓我靠一下吧,拜托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