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隻能被稱作昙花一現的快攻在影山飛雄一次比一次精準的托球下重現于賽場,日向翔陽不顧一切地飛奔、起跳、再飛奔。
計分闆被翻得帶風,比賽最終在日向翔陽和影山飛雄的歡呼下決出了勝負。
川濑久夏随着衆人的贊歎獻上掌聲,她看着興奮之餘用力去夠月島螢手掌的日向翔陽,在四人别扭的吵鬧中笑得欣慰。
恭喜你啊,翔陽,你不再孤身一人了。
你終于翻過了第一道山峰,迎來了那抹與你共生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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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學長。”
暮色四合,周末加訓結束,衆人都在激動地讨論着方才小武老師帶來的重磅消息,川濑久夏鎖上排球館大門,叫住了落在隊伍最後的菅原孝支。
她将一瓶還帶着涼意的汽水塞進少年手裡,和往常一樣向他笑了笑:“一起走吧。”
菅原孝支腦海裡還回放着白天影山飛雄那天才般的托球,懷裡乍然被冰了一瞬,他愣怔道:“我沒事的,川濑不用擔心我。”
已經踩着日落走出幾步的少女聞言卻茫然回頭:“什麼?”
“诶?”這下換菅原孝支不解了,“就是……青城練習賽指定影山當二傳的事,你……不是來安慰我這個的嗎?”
“啊,菅原學長原來是這麼想的嗎。”川濑久夏聳了聳肩,風輕雲淡地說,“不是哦,我隻是想和菅原學長一起走而已。”
她的語氣輕松得不像樣:“畢竟影山同學他國中是北一的嘛,青城會忌憚這個熟人也很正常。菅原學長是我們烏野不可或缺的二傳啊,要是我真的認為區區一場訓練賽就能把你的信念摧毀,那也太看不起你了吧。”
夕陽下,川濑久夏回頭注視着他的眼眸裡閃着純粹的信賴,直白得讓菅原孝支有些自慚形穢,這一天中偷偷冒出頭的那點小小的不甘和自我懷疑被她雲朵般柔軟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包裹住,他有些恍惚。
“像菅原學長這樣堅定的人是不會因為外部因素而止步不前的,相比于聊勝于無的口頭安慰,我更想傳遞給你實打實的信任。”
前方田中幾人的打鬧仿佛被按了靜音鍵,川濑久夏的聲音還是那麼輕,随着晚風晃悠悠地飄過來,卻在菅原孝支心裡炸開連綿不斷的煙花。
對于兩個心思細膩得如出一轍的人來說,任何言語和動作在此刻都顯得多餘了,晚風已經代替他們說出了一切未盡的話。
于是菅原孝支隻快步去趕上川濑久夏的步伐,拉開被他無意間從頭到腳地搖晃了一遍的汽水,在二氧化碳猝不及防的逃逸中和身旁的女孩笑得開懷。
“菅原學長!”
比川濑久夏的語氣急上一百倍的男聲突然遠遠傳來,還沒等兩人分辨出這是誰,來人卻已在身後站定。
上帝在創造影山飛雄的時候大概是失手将所有技能點都加進了排球這一項,面對前輩時,天才二傳手總能将一席真誠的宣言說得百轉千回,笨拙又可愛。
這樣想着,川濑久夏向便利店門口退了幾步,麻利地将自己摘出談話,順便給兩人留出充分的空間。
“還有就是,那個……川濑學姐!”
“!”
正眼觀鼻鼻觀心地發着呆的川濑久夏應聲擡頭,影山飛雄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轉到了她的方向,一聲突如其來的學姐喊得中氣十足。
怎麼還有我的事?
“……影山同學?”她沒想明白。
誰知下一秒,排球場上鼎鼎有名的孤傲“王者”卻直愣愣地朝她鞠了一躬,姿态分外正式。
“昨天晚上我對您說的那些話請不要在意!我……我當時不知道您是學姐,對不起!”
川濑久夏:……
耳邊乍然被連珠炮一樣的敬語塞滿,她有些哭笑不得:“那隻是我随口一說而已啦,要是影山你不提我早忘了,想怎麼稱呼我都可以的,你怎麼還當真了呀……”
“但是您……不,學姐你……”懵懂地擡起頭的影山飛雄仍然不解,白日3V3時那一身淩厲此刻早已沒了蹤影,“學姐你當時明明生氣了啊。”
眼前滿眼誠摯的少年有着一雙如晴空萬裡時的海面一般明亮的藍眼睛,此刻那裡正被他貨真價實的困惑填滿,目光盡數聚焦在她臉上,試圖理解這個矛盾的命題。
不過在當下,任影山飛雄再怎麼琢磨也是沒法參透答案的,因為川濑久夏的思緒已經全被這雙近在咫尺的眼睛給占據。
多麼漂亮的一雙眼睛啊,川濑久夏想,深邃又清澈,和她截然不同。
從小到大,她不知道聽過多少遍旁人對她瞳色的贊美,然而她私下卻總會覺得自己眼瞳的灰藍色太過沉悶了,一點也不通透。
所以當及川徹給她展示他在北川第一時期的照片時,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抱着排球窩在角落的那個小男孩,和他的藍眼睛。
那時的影山飛雄應該才上國中一年級,圓頭圓腦的小朋友乖乖地朝鏡頭比着剪刀手,他的眼睛也還是圓鈍的,像一汪初被遺落人間的湖泊,向大千世界孜孜不倦地渴求着。
那雙幼貓一樣好奇地朝外界張望的瞳孔給川濑久夏留下的印象過于深刻,以至于昨晚她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他就是照片裡的人。
他徹底長開了,川濑久夏已經需要仰頭才能看清他的眼睛,細長的丹鳳眼型中包裹着的還是當初那片深藍,但或許是因為才經曆過一場不愉快,他沉默着,眼神尖銳而冷漠。
确認影山飛雄身份的那一瞬,她突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難過。
當初那顆璀璨的藍寶石,怎麼就在一夕之間徹底黯淡了光澤呢。
好在她的直覺也并不全對,寶石并未完全磨損,它隻是略微蒙塵。
就在今天,于影山飛雄屏息凝神地掌控着球場的那些瞬間,川濑久夏得以再次窺見這片浩瀚汪洋。
再平靜的大海也會狂風大作,再耀眼的藍寶石也有着千百道棱角,在比深海還幽暗的荊棘叢生處掙紮過、迷茫過的影山飛雄徹底收起乖巧,決定把那片混沌擺在台面上,倔強地走上孤獨的王座。
可是在她眼裡,影山國王主宰的玻璃王國卻比紙糊的還脆弱,蔚藍的海水隻需要稍稍蔓延,他胡亂堆積起的堅硬外殼便霎時分崩離析。
她當然知道大海不會一成不變,但她希望以影山飛雄為名的這片海域可以永遠風平浪靜、碧藍如洗。
川濑久夏自己的這雙眼睛裡已經有了太多太多遺憾難言,她不希望影山飛雄也落得這樣狼狽的下場。
“我沒有生氣,一點也沒有。”在那片清透的深藍色裡,川濑久夏看見自己的倒影這樣回答着影山飛雄。
得到答案,他愣愣地“哦”了一聲,眨了眨眼,長時間的對視令影山飛雄有些不自在,反應片刻,他移開了視線。
要是可以在你的眼睛裡流連得再久一些就好了,川濑久夏惋惜着,她還不想這麼快就抽離回現實裡去。
她想一直住在這片安靜又醉人的藍色大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