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帶走了一部分的體溫,甫一接觸到暖意,渾身冰涼的衛阿甯哆嗦了一下,在他的攙扶下慢慢站起,勉強穩住身形。
簌簌梨花飄落,模糊視野中,她窺見了一張陌生面容。
少年膚如白玉嘴唇嫣紅,隐約可見如雲墨發下垂落的紅流蘇耳墜,宛若疏淡水墨中的一點潋滟。
像極了從漫畫中走出的少年郎,白淨乖巧,宛若一捧新雪。
給人一種很好親近、毫無侵略之感。
他們之間距離近,近得衛阿甯連他眨眼的動作都清晰可辨。
雙眸大而圓潤,純澈明亮。
當中那點幽黑瞳仁,仿佛連光線都不能從中逃脫。
按理說,這般直白地盯着别人視為挑釁,可扶着她的少年卻毫不介意。
甚至四目相對時,少年面上神情還帶着些許驚訝,但轉瞬間便恢複如常,嘴角勾起幾分淺淺的弧度。
“姑娘感覺如何?”
瞧着他流暢的下颌線,衛阿甯反應過來時,五指不由得攥緊掌中薄軟衣料,耳廓也有些熱。
她盯着他看太久了。
衛阿甯稍稍移開目光,朝少年報以一個清淺的笑:“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敢問恩人名姓?”
視線觸及對方衣袖上還留有幾朵她方才攥住他時留下的血花,衛阿甯瞧他的眼神也不由得有些慌亂,“抱歉,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不過舉手之勞罷了,你叫我溯雪就行。”
謝溯雪垂眸,禮貌應答:“我是本次前來歸一劍宗尋交換生的合歡宗使者。”
他的視線仍直白落在面前人的身上,好奇的表情宛若在打量一件新奇珍寶。
交換生?
使者?
衛阿甯茫然眨眼,思考片刻後才終于想起。
依稀記得前幾天長老在早會上,說過這幾日會有宗門前來,要與他們歸一劍宗交換弟子來着。
原來是同合歡宗互換啊。
隻不過……
她又看了眼眉眼含笑的少年,不自覺歪了歪頭,有些疑惑。
是叫蘇雪嗎?
方才光顧着看臉去了,沒仔細聽清。
長得這般乖巧的模樣,看起來也不像是合歡宗的入門标準啊。
演武台上寂靜無聲。
一時間,衆人對着突如其來的變故都沒回過神來。
不遠處的薛青憐率先反應,翻身越過圓台上的圍欄,伸手從謝溯雪手中接過衛阿甯,“阿甯師妹,你可有受傷?”
剛剛交手之際,她還沒反應過來,隻來得及瞧見少女的臉色有一瞬發白,而後從台上失足墜落,被眼前這位少年接住。
“這位道友不必驚慌。”
謝溯雪順勢收回手,微笑道:“她體内靈力忽然被掏空,隻需休養一段時日即可無礙。”
薛青憐不着痕迹地打量他幾眼。
少年話語中帶着真切關心,似雪山熱泉中流淌的水,有股自然而然令人信服的意味。
可偏生眼神生淡得無波無瀾,有些怪異。
收回目光,薛青憐轉而看向依偎在懷中的纖細身影。
注意到身旁人的視線,衛阿甯乖巧答道:“師姐,我好累頭好暈……”
說罷便頭一歪,假裝暈倒在女郎溫熱懷抱中,開始裝睡的同時在識海中瘋狂呼喚紙人:【系統系統,剛剛是怎麼回事啊,女主的氣運突然失控了?】
【不失控才怪呢,你沒在我的庇護範圍内使用天眼觀測氣運,被它抓到你的奇特之處了,隻是……】
紙人的聲音頓了頓,又繼續道:【奇了怪了,按理來說,氣運失衡應當不會那麼快平息的。】
一旦男女主的氣運因受刺激而失衡,隻會吸幹周邊所有人的氣運後才會罷休。
但剛剛在它毫無所察的情況之下,劇烈失衡的氣運波動卻莫名其妙地穩定了。
憶起方才氣運變化的畫面以及小紙人此前說過的話,衛阿甯不動聲色睜開半條縫,掃了眼周遭的人。
卻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是基石殘片在這裡出現了,小紙,你該不會是被吓傻了吧?】
對對對,太對了。
紙人心中大喜,繼續道:【所以你要去拿回基石殘片了嗎?】
似是被它的話噎住,衛阿甯嘴角又是狠狠一抽,心底緩緩冒出一個問号:【我現在假裝嬌弱地被女主抱着,假裝小鳥依人喚起她同理心的模樣,合适嗎?】
紙人裝傻般貼在她的頸側,十分歡快地回應:【已下線,有事請留言。】
沉寂片刻後,識海又響起它的聲音:【系統檢測到女主的同理心有改善傾向,你要繼續努力,不可馬虎大意呦。】
還未等衛阿甯回話,識海中那道裝傻的聲音光速消失。
【再見,這回是真下線了。】
……
行吧。
衛阿甯暗自無奈搖頭,回想起第二個任務,頗有些頭疼。
基石被盜取後分裂成好幾片,可皆無準确的指引。
眼下唯一有線索的一塊基石碎片,就藏于合歡宗的謝溯雪手上。
她目前隻知道這片,其餘的兩眼一摸黑,毫無頭緒。
方才救下她的那個名叫蘇雪的少年,好像也是合歡宗的,說不定他認識謝溯雪?
思及此,衛阿甯悄悄睜開一隻眼,偏頭從人群縫隙中去尋他。
少年郎松形鶴骨,颀長挺拔,白皙手背上還留有幾朵她攥住他時留下的小小血花。
清風徐至,拂起他腦後烏黑馬尾。
似有所感,一身白袍的少年忽然轉過頭。
在觸及至她的眼神時,他隻詫異一瞬,旋即唇角彎彎,無聲報以一個禮貌的笑。
衛阿甯立馬縮回腦袋。
耳根頓時浮起一片偷看當事人被抓到的薄紅。
他好心救了她,不僅如此,态度還十分溫和,看起來應當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或許能從他口中打聽到一點謝溯雪的消息……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