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展台直通到遊輪的最底層,是那間有着水池的地方。
跳下來的人都接連掉進了水池裡,但不是中間的那個,而是在一個小隔間裡。水池緩沖了掉下去的沖擊力,但水并不多難免還是撞到了。
傅修他們很快的就從水池裡出來了,濕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帶出來的水在地闆上聚成一團。
伊桑德伸手将原本開了半扇的門徹底推開了,門框發出一陣拉扯的聲音,晃晃蕩蕩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一群人從裡面走出來,腳底踩在木闆上發出的吱呀聲驚得人頭皮發麻,浮灰飄在空中稍稍吸入就嗆人的很。
這裡的味道也不好聞,不能流通的空氣聚在空間裡,夾雜着木闆塵封已久的悶味,身後的地闆上全是淩亂的腳印。
傅修眼神微暗,打量着周圍,這裡和格麗爾号遊輪簡直天差地别,沒有任何現代化的設施,陌生的擺設和布局。
他瞬間意識到了、他們從格麗爾号遊輪到了别的船上——一艘完全用木材建造的船。
“這裡是不是不太對?”陸思哲皺着眉頭開口問了一句。
傅修應了一聲。
“這裡不是格麗爾号遊輪,”
伊桑德接着話說,轉眸又看了看周圍的擺設,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碎片,朝着傅修晃了晃,“倒是感覺像你們國家的風格。”
傅修接了過來,捏在指尖看了一會兒,“不錯。”
碎片上蒙着的一層灰被抖落,青花色的纏枝紋樣層次分明,僅僅隻是碎片,便足以看出工藝精緻的程度。
在古代,像這種做工精緻的瓷器,要麼是官窯制作進獻給皇室,要麼是官員富賈。
他擡眸望着周圍,沒有發現白喻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了猜測。
灰塵太嗆了,梁烨用袖子捂住口鼻,皺着眉頭環顧四周,陌生的焦急情緒像蜘蛛織網般慢慢的籠上心頭。
他是緊随着白喻跳下去的,但是從水池裡出來的時候他身邊沒有任何白喻的身影。
他隐隐知道,白喻在這裡是特殊的,但還是忍不住去擔心。
陸思哲猛地甩了甩自己完全濕掉的頭發,伸手将頭發攏到腦後,走上前去打量着周圍,然後轉頭看着梁烨問道、
“他人呢?”
梁烨搖了搖頭,“不見了。”
陸思哲薄唇扯了扯,皺着眉問:“怎麼可能?看着他掉下去的,我們都掉了進去,他怎麼可能會不見?”
梁烨沒有理他,倒是傅修回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微沉的瞳孔看不出情緒,然後轉了回去,臉色十分冷靜的丢下了一句、
“他和我們不一樣。”
這一句話像是點醒了他。
陸思哲之前覺得白喻是NPC,所以應該是這個副本除卻人魚的關鍵人物,可現在他是玩家,為什麼會和副本的NPC有關系?
—
白喻從掉下去的瞬間就閉上了眼睛,在強烈的失重感到來的前一刻、他的視線裡看到的隻有神色慌張、朝他跑過來的梁烨。
腎上腺素的飙升讓白喻直到現在也不敢睜開眼睛。白淨的臉上、眼尾和鼻尖因為害怕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遲來的鈍感蒙蔽了大腦,讓白喻以為自己還在下落,卻在不知不覺中早已被接住。
他感覺現在自己的身體像是懸空着的,身下隻有兩根像柱子一樣的東西撐着他。
很硬,墊的後背很疼。
但說是柱子卻又不像,因為一點都不直,他自己是被卡在凹進去的地方。
更像是人的手臂……
白喻不敢細想下去,屏住的呼吸讓胸腔感到悶悶的,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試探地觸碰他身旁靠着的地方。
硬的、粗糙的,像是石頭的表面。
安靜的、不會動的。
白喻漸漸大了些膽子,他探出舌尖舔了下略顯幹澀的唇瓣,那隻沒有收回的手貼着身旁緩緩向上面挪動——
直到他摸到了肩膀和脖頸。
觸電般的頓住了手,頓了幾秒後又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摸錯了?
白喻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去、然後再哆哆嗦嗦的縮回身前,緊緊抿着唇安安靜靜地呆着,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是真的,他現在算是知道自己被什麼接住了——
一座石像。
“啊——”
白喻突然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呼,他感覺自己的腰被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
沒有隔着衣服,沒有溫度的指尖捏了下腰間的軟肉,貼着皮膚微微摩挲後才離開。
簡直就是流氓、
冷冷麻麻的感覺傳到大腦,讓白喻的臉陡然漲紅。
肯定不是他的錯覺。
白喻心一跳、把腿緊緊地并在一起,發麻的羞恥後餘下的是害怕、
他怕這裡還有别的人。
白喻不敢再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顫着掀起來,大大、水水的眼睛睜開看向周圍,但就是不敢轉頭看自己靠着的石像。
視線微微向下面看去,白喻心裡微微發怵,感覺離地面很遠,他不敢下去。
這裡不是很亮,白喻看不清周圍的樣子,視線裡卻是不是閃過一陣微弱的、幽藍色的光,沿着牆壁若隐若現。
除了白喻的呼吸聲和衣物因為動作發出的摩擦聲外,沒有任何的聲響,也沒有任何人的動靜。
所以是石像捏的他?
還躺在石像懷裡的白喻發出了疑問,喉嚨幹咽了好幾下,随後緩緩地擡起頭向看一下石像的臉。
突然間,門被推開,一聲巨響驚得白喻渾身一顫。
外面的光照進來,像是在一片昏暗中打開了一個缺口,在光暗交錯間,幾道人影出現在地面上。
白喻剛要擡起的頭僵住,臉上表情呆愣愣的,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梁烨走在最前面,即将踏進來的腳步頓在原地,呼吸明顯一窒。
他看見被接住的、懸在半空中的白喻,隻覺得此時白喻的臉好像是泛着粉色的。
灑進來的、不算很亮的光落在白喻的小半張臉上,長長密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下陰影,眉毛微微蹙起,一雙眼睛霧蒙蒙的。
他并着膝蓋,蜷縮着身子,半躺在石像的懷裡,像一個安靜乖巧、任人擺布的洋娃娃。
梁烨瞳孔收縮了下,幾乎是強迫着自己收回了視線,再擡眼,卻和白喻對上視線,對方的眼睫一起一落,最後定格在他的臉上。
好……乖。
梁烨握拳抵到唇邊,喉結動了幾下,然後快步走到石像下面,仰頭望着白喻,輕聲說:“下來吧。”
白喻微微低頭,看了眼自己和梁烨的距離,撇着嘴唇悶悶的回了一句、
“很高。”
幾秒後,聲音低低的,皺着小臉補了一句、
“我、有點害怕。”
這在梁烨的眼裡完全像是在撒嬌,甚至他沒能很快的回應他。
怎麼不說話?
白喻疑惑的嗯了一聲,呼出口氣,低垂着的眼睛看着下面朝着他發着呆的梁烨。
梁烨很快的回過神來,故作冷淡的嗯了一聲,喉結滾了滾,語氣又頓時溫柔了下來,“白喻、”
“上面的視野和下面的完全不一樣,這裡并不高,很安全。”
“我能接住你的。”
白喻并着的膝蓋酸軟,往下看一眼都覺得暈暈的,看着離地面真的很遠,他靠着石像,身體微微發抖。
“你不相信我嗎?”梁烨輕聲說。
白喻的呼吸急促着,視線好像有點模糊了,聽到他的話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他聽見梁烨輕笑了一聲,然後底下好像又聚集了人,急促的朝他說着什麼,混在一起什麼都沒有聽出來。
“我數321,你就翻身下來。”
“我會接住你的。”
“别怕。”
“3——”
白喻緊緊攥着衣服,手心和後背冒出了冷汗。
“2——”
原本泛着紅的臉變得慘白一片,眼眶溫溫熱熱的,他沒忍住閉上了眼睛。
“1——”
大腦裡的某根弦突然掙斷,眼眶裡的溫熱的液體最終盛放不下沿着眼尾、滑過臉頰,最終随着白喻的動作墜到空中。
也許是三秒或是四秒,白喻隻覺得短短幾秒卻十分漫長。
漫長到他已經被接住了,身體遲鈍的感覺才剛剛把他抽離。
臉頰上有手指溫柔的蹭過,梁烨望着白喻還緊緊閉着的眼睛,好像笑了一聲。
“接住你了。”
睫毛一顫一顫的,幾簇睫毛因為眼淚粘在一起,睜眼時看上去楚楚可憐的,像是受了什麼欺負。
陸思哲的視線正好對上了剛睜眼時的白喻,一張帥臉慢慢變紅,故作鎮靜的咳了一聲。
“他就算沒接住你,我也會接住你的。”
伊桑德靠在後面的石像上扯着唇笑着看着白喻,察覺到白喻看過來的目光頓時朝他歪了下頭,無聲啟唇道、
How brave、